“夜深了,三郎還不去休息嗎?”
蕭寶夤成熟俊逸的臉龐上帶著些疲態,想來這些日子在邙山大營整肅軍隊,把他給累的不行了。
“等侍中接見呢,叔父又為何深夜至此啊?”
蕭寶夤隨和地說道:“好些日子沒去尚書省了,今日從城外返回,路過。”
元冠受點了點頭,他其實知道蕭寶夤說的都是騙鬼的話,他也不在意。早不回晚不回,今天出了事回來看看風頭緊不緊,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去尚書省坐坐?”
“不坐了,就這麼站著吧,難得清靜。”
蕭寶夤頷首道:“也是,二十年功業,八千里風塵,說與山鬼聽。若是真有山鬼,想來是個好的談友。”
兩人並肩而立,元冠受側著頭看齊王,問道:“叔父似乎有所感懷?”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蕭寶夤頓了頓,想到了往事,眼眸裡的神采似乎都黯淡了下來,他又說道:“那時候蕭衍篡位,我的國和家都沒了,一路從建康跑到洛陽,狼狽的像條喪家犬。”
蕭寶夤指了指腳下的地板,回憶道:“也是在這裡,我穿著麻衣喪服,光著腳站了四天三夜,求魏主出兵助我復國。”
“叔父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蕭寶夤笑了笑不答,反問道:“三郎可有婚許之人?”
元冠受搖了搖頭,蕭寶夤又說道:“吾家長女綰綰,今年及笄,倒是跟三郎合適。”
頓了頓,蕭寶夤充滿惡趣味地笑了笑道:“不過嘛,霍驃騎不是說過‘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等你立下軍功,叔父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蕭寶夤解下了腰中懸著的佩刀,遞給元冠受道:“此次西征,大侄子,你給叔父做先鋒。”
重重地拍了拍元冠受的肩膀,蕭寶夤轉身離去,漸行漸吟:“江南多采菱,江北多奉鯖,不知江南與江北,何時並復行?馬上多離亂,馬下多苦仃,可恨馬上與馬下,從此只獨行。”
二十年過去了,曾經的南齊皇子,成為了人們口中帶點揶揄意味的“大魏齊王”,他南征北戰走過的八千里路,夢中的恢復大齊,只能在無人時,說與山鬼聽。
藉著清澈的月光,元冠受拔出了蕭寶夤送給他的佩刀,長刀如水,靠近刀柄的位置,刻了“寄奴”兩個字。
寄奴刀...元冠受怔怔出神,他當然知道這把名刀,事實上,哪怕宋武帝劉裕已經故去了一百年,在這個天下依然留有他的傳說。
史載:劉裕遇賊數千人,即迎擊之,從者皆死,裕墜岸下。賊臨岸欲下,裕奮長刀仰斫殺數人,乃得登岸,仍大呼逐之,賊皆走,裕所殺傷甚眾。劉敬宣怪裕久不返,引兵尋之,見裕獨驅數千人,鹹共嘆息。因進擊賊,大破之,斬獲千餘人。
這把以一當千的寄奴刀,也因此名流南北。
傳說劉宋皇室的傳國至寶寄奴刀,在蕭道成篡宋建立南齊後,就從劉宋到了蕭齊皇室手中,沒想到,竟然被齊王蕭寶夤帶在身邊,贈予了他。
佛狸甲、寄奴刀,莫非是天意嗎?元冠受猶自不可置信,一百年前南北兩位梟雄的傳世兵甲,機緣巧合之下,竟然都落在了他的手中。
元乂最終也沒有見他,只是在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時候,把恢復的差不多了的胡虔扔了出來。
元冠受扛著胡虔去找武衛將軍刁宣覆命,至於胡太后怎麼處置這個親侄子,那就跟他沒關係了。
皇帝的玉璽,也在當天順利地給中常侍賈粲兼領直閣將軍,安北將軍崔延伯任領軍將軍這兩項人事任命蓋了紅印,正式頒佈下發給兵部。
這是皇帝和太后的退讓,也是元乂的妥協。
密謀的事情,元乂沒有了解到更多切實的資訊,於是他選擇了用這件事作為籌碼,來敲打皇帝一番,獲取了更多的政治利益。
皇帝為了避免元乂直接造反,不得不退讓了,於是,皇帝和太后陷入了更加被動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