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聽杜英說完,謝道韞方才開口:
“願助夫君一臂之力。”
杜英握住她的手:
“不,是我們攜手並進。”
頓了一下,他補充:
“和那千千萬萬的人、千千萬萬的心一起。”
“嗯。”她應了一聲,和杜英一起走向後院,“過了這個年,這個天下, 恐怕要發生更加深遠的改變了。
孰對孰錯,無人知曉。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杜英明白她的意思,要改變的並不只是誰坐在皇位上,幾人稱霸幾人稱王,而是有一些已經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但是又偏偏是大潮所向的思想,將會走出之前的桎梏, 真正開始在這個時代流傳。
是能夠得到更多人的支援,從此成為主流,還是因為過於離經叛道而“天下共擊之”,現在的杜英不知道,謝道韞不知道,所有奉行這思想的關中人都不知道。
但是他們又怎能不試一試呢?
杜英當下笑道:
“善惡難分,人心有度,無須春秋,只看此世人心。”
他不求什麼生前身後名,只求自己能夠真的為這個時代帶來了些什麼、留下了些什麼。
哪怕只是微小而且飄忽不定的火苗呢。
那也是星星之火······
火只要燒起來了,只要燒過了,又怎麼可能無影無蹤?
“夫君還說自己不是人君。”謝道韞淺笑道,卻又一種設下圈套、詭計得逞的小小驕傲,“知人心,用人才,盡人事,夫君正在這麼做呢。”
“是了是了。”杜英想起來謝道韞之前所說的“君子”和“人君”之論,當下含笑附和, “阿元真知灼見,遠勝他人!”
謝道韞卻接著擔憂的說道:
“這話終究只是在你我之間說一說而已,如今天下局勢之亂,各方梟雄之強,還遠沒有到讓夫君去好生想一想如何治理天下的地步。
如果所料不差的話,此次大司馬以平亂的姿態提兵入建康府,是封異姓王、加九錫了。”
“呦,篡位第一步。”杜英笑道。
一旦封王加九錫,那麼接下來就是什麼時候篡的問題了。
走上了這條路,就算你不篡,子孫們也會鼓動著你篡。
等於已經把自己擺在了下一個朝代開創者,而不是這個朝代之忠臣的地位上。
謝道韞瞥了他一眼,桓溫若是先走出了這一步,那麼朝廷必然會轉而尋求依靠桓溫對付杜英的可能,到時候杜英想要封王、加九錫,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朝廷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好處一股腦給出去,現在的朝廷至少還有一點兒大義名分在,至少在江左這人口最密集、最富裕的地盤上,還有不可撼動的話語權。
所以夫君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還是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杜英迎著謝道韞滿是疑惑的目光, 輕聲說道:
“建康府就在那裡, 皇位就在那裡,不遠不近。
當餘足夠一步登天的時候,甚至不需要餘向前邁出一步,那位置就會自己跑過來。
阿元相信麼?”
黃袍加身,本來就是杜英和王猛給慕容垂佈下的陷阱,而且還是那種讓慕容垂能夠心甘情願跳進來的陷阱。
謝道韞知道此事,所以也就更能理解杜英的意思。
只不過杜英真的想要一步登天的時候,那肯定是已經消滅了諸如桓溫之類的外在威脅。
謝道韞看他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無奈的配合著點了點頭:
“是了是了,相信!”
杜英微微低頭看向她,正想要伸出手,卻不料謝道韞的動作比他更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