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罪魁禍首,終歸要為自己犯下的罪行負責。”杜英這才姍姍行上前,虛扶一下,“而宋家也果然還有諸如爾這般有識之士。本都督當代梁殊謝過。”
此時討論的是公事,杜英絕口不提家眷,只說梁殊。
宋澄也趕忙謙虛的說道:
“罪人愧不敢當。”
杜英伸手拍了拍他的衣袖,拂去塵土,笑道:
“宋家之罪,有罪人去擔,爾為有功之人,便是之前有走錯路的時候,現在也足以將功抵過。所以未來這宋家,餘還期望能夠在你的手中成為我關中騰飛之助力。”
宋澄大喜過望。
杜英接著說道:
“不株連、不遷怒,此符合關中所行晉律也。日後涼州也當推行晉律,還需要諸如宋家等本地世家的多加配合。”
在遙遠的涼州,哪有什麼真正可為憑仗的律法和王法,還不是世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世家,便是涼州的天。
因此杜英要推行律法,自然少不得還需要本地世家做出讓步。
杜家是肯定會讓步的,但是宋家以及其附庸,杜英還需要得到他們的表態和支援。
宋澄趕忙說道:
“這是自然,還請都督放心。”
不過這也讓桓衝、朱序等將領們露出擔憂的神色。
就這麼放過宋家了,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杜英的目光在這些人臉上掃過,心中便已瞭然,接著說道:
“嚴刑峻法,當應在胡人身上,以讓胡人償還幾十年壓榨我漢家百姓之過。然,關中涼州,漢家百姓孤懸塞外,已不堪摧折。因此當以懷柔安撫,使我漢家百姓,如沐春風,以彰顯都督府之仁義。”
說罷,杜英還專門問了宋澄一聲:
“如此可對?”
宋澄頓時明白,杜英顯然也是告誡他,現在放過宋家,主要原因也是涼州百姓歷經戰亂和苦難,所以不好再擅動刀劍摧折,但若宋家以後仍然還要和都督府作對,那杜英也不會輕饒。
仁義,往往只是暫時的,是特例。
他對著杜英拱了拱手:“草民明白。都督對姑臧百姓的體貼關懷,姑臧百姓定然也會感念在懷。”
此時宋澄已經不再自稱“罪人”,這一手順著杆子往上爬的能耐,就讓杜英不得不承認,論臉皮厚度,自己這輩子大概也比不上經受過正兒八經世家教育的這些人了。
但他的聲音接著轉冷:
“姑臧百姓是否感念於我,不在於餘讓他們免於戰亂,這場戰事本來就不必發生,有心之人教唆挑撥,野心之主肆意妄為,以至於此。
杜某添為都督雍涼並三州軍事,平定動亂,使各州皆在王化之下,職責所繫、分內之事。
唯有日後真正讓此地百姓能夠受益於關中新政,能夠知禮節法度,能夠學文習武、報效國家,餘方認為此地乃是涼州首善之處,餘才可接受此地百姓的感念而不羞愧。”
此話一出,在場的諸多文武們都不由得微微低下頭。
說實話,他們一開始所想的,都是宋家就這麼投降了,自己還怎麼建功立業,後來發現都督並沒有完全寬宥宋氏,宋氏為了能夠保全家族大部分人的性命,也必須要付出代價之後,心中的氣也就差不多消散了。
畢竟是漢人對漢人的戰爭,能避免,又沒有放走首惡,倒也不是壞事。
接著,眾人所想,自然便是今日之功勳,何其大也,今日之西北,也盡數為都督所有,自然而然有一種居功自傲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