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和對方討論關中有多麼好,倒不如抓著江左的弊病狠命抨擊,只要對方疲於招架,自然也就無暇再去抨擊關中的過錯。
這本來就是一個比爛的時代,誰家都是一地雞毛,因此只要一方咄咄逼人,另外一方自然就理屈詞窮。
而謝奕現在這樣做所帶來的結果,就是郗曇和謝奕爭論也不是,不爭論也不是,只好迴避。
落在外人的眼中,自然就是郗曇避讓謝奕的鋒芒。
誰更有口舌之利,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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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團此次北上,明面上的目的是為了封賞杜英。
而杜英不在長安,使團自然也不好大張旗鼓的直接跑到太守府裡對著太守府屬官以及空蕩蕩的太守之位嚷嚷一通。
沒有找到正主,本來也是王凝之和郗曇等人所期望的,這樣他們才能順理成章的留在長安。
謝奕走入太守府的議事堂,環顧周圍,閻負、袁宏、麻思、全旭、蔣安等人,都已經在座,這幾乎是關中盟在長安所有的中高層官員了。
謝道韞也列席其中,坐在杜英空出來的上首位旁邊。
對此,眾人自然是沒有異議的,當初在關中盟,太守夫人也曾經作為掾史參加關中盟每一次商議。
現在杜英不在,謝道韞更是一直在幫助杜英傳達各項事宜。
只不過謝奕是太守府明面上的上官以及頂樑柱,因此謝道韞一直在儘可能的降低自己在太守府議事堂上的出現頻率。
否則恐怕又要有人開始說,太守府名義上是杜英所掌,實際上卻被謝家父女所壟斷。
真乃世間奇聞也!
這種話,阻擋不了產生,甚至也阻擋不了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在背後推動。
所以謝道韞索性就儘可能的不現身,也就不給人把柄。
但今天不一樣,江左使團入長安,長安的水面下,湧動的暗流隨時都有可能變成擇人而噬的巨浪!
接下來應該如何應對,今日必須要拿出章程。
謝奕一邊走到輿圖前,一邊笑著說道:
“郗重熙(郗曇表字)和王叔平這一對兒翁婿,當真是有意思。若不是兩人年紀差距那麼明顯,被外人看到,恐怕都不知道這到底誰才是翁,誰才是婿。”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謝道韞淡淡說道,“中丞把身形放的卑微,也不過是想要給郗家求一條活路罷了。
若是不管整個郗家的死活,不為郗家下一代人,那麼以他御史中丞的身份,也大可以逍遙山林,或者在朝堂上做一個清貴的官員,這權力爭奪、紅塵滾滾,與之何干?”
謝奕被自家女兒堵了一下,訕訕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袁宏和閻負等人對視一眼,他們剛剛聽麻思講述了長安城門外的故事,也正覺得好笑,此時自然笑不出聲了。
謝道韞接著提醒道:“有時候,越是這種卑微到塵埃之中的人,越是會變得殘忍而猙獰。
他們的殘忍,有可能是落在對手的身上,以釋放他們心中壓抑的怒火。當然,也可以反噬那些吊著他們、牽著他們的主子身上。
一條瘋犬,逢人便咬,咬的可能是兩邊的任何人。現在他還沒有被逼迫到絕路上,但是又有誰知道那一天會何時到來?
一個人所能承受的委屈、所能積蓄的怒意,是有一定限度的,越是好欺負的人,越是容易做出令人不敢想象的舉動。
因此太守府上下,可以輕視郗中丞,但是絕對不能嘲笑,也不能無視他,而是要把他當做一個隨時有可能鋌而走險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