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坦之的呼吸逐漸平復下來,而謝奕也終於緩緩開口:
“仲淵所做,若是放在長安城,或者放在建康府,自然是罪大惡極。但是那是在扶風城,是在戰場上,縱然有不妥之處,但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只要這一戰能夠勝利,那麼別說是殺了一個司馬勳,就算是把天下半數刺史拉過來給他殺,又如何?
說到底,我們只是死了一個消極怠戰的司馬勳,可是得到的是什麼?是苻雄的項上人頭!”
說到這裡,謝奕坐直,目光之中帶著些許寒意,在眾人身上掃過。
王坦之正襟危坐,但是微微皺眉,謝奕剛剛是不合作的態度,但是這樣也未嘗不可以,只要他作壁上觀,那麼江左照樣可以就此事掀起巨大的輿論壓力,並且下達朝廷的旨意,問責杜英。
可是現在,謝奕擺明了是要為杜英開脫了。
桓濟則微微低頭,不想讓謝奕看到自己臉上的神情。
謝奕是桓溫軍中大員,在軍中有著龐大的關係脈絡,尤其是和桓溫是生死之交,他的任何評價都足以影響到桓濟在桓溫心中的形象和地位,所以桓濟自不願讓謝奕看出自己“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
“砰!”
堂上眾人,為之一震。
謝奕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茶水都飛濺出來。
他環顧左右,冷聲說道:
“敢問諸位,易地而處,誰能斬殺苻雄?實不相瞞,餘甚至認為,就算是大司馬在此處,也不可能打的比渭水之戰更加精彩。
斬殺苻雄,氐人可戰之人,就只剩下苻生、苻融等寥寥可數幾人,而且氐人精銳多半數折損於此,我軍徹底平定西北,指日可待。
如此大的功勞,諸位並沒有看在眼裡,反而抓著一個小小的梁州刺史項上人頭喋喋不休。
這是我大晉已經沒有一人能夠擔當刺史之職了?還是我大晉對於那些出賣袍澤、畏縮不前的人完全沒有懲戒之心了?又或是我大晉只論過錯,不論功績了?
王文度,爾能說出來這番話,難道就不怕前線浴血廝殺的將士們心寒?要不要老夫出去幫你問一問,外面的弟兄們,心寒不寒?!”
王坦之登時打了一個寒顫。
莽夫,這就是一個莽夫!
他突然間意識到,無數長輩對謝奕的評價是那麼的貼切。
他要是真的出去問了,那豈不是等於在告訴外面的將士們,他看王坦之很不爽了,乾脆直接殺了。
這樣的威脅,王坦之固然覺得謝奕只是嚇唬自己一下,但是又考慮到這傢伙的行事,萬一就成真的了呢?
他深吸一口氣,背後已經開始冒汗。
阮寧趕忙在旁打圓場:
“謝伯父莫要動怒,王兄也只是就事論事,絕對沒有說無視諸多將士在前線廝殺之功績的意思。”
“那也罷。”謝奕一擺手,“既然是就事論事,現在還不清楚當時扶風城下到底發生了什麼,所以我們直接給杜仲淵定罪,頗有不妥之處。但是殺苻雄,卻是實打實的功績,不如就先論一論功。”
大家面面相覷。
擅殺朝廷刺史,功過相抵、不懲罰就算了,還要論功?
這是哪門子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