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含的嘴角抽了抽。
到底是這個傢伙情商太低,根本沒有聽明白自己的潛臺詞,還是太聰明,所以擺出來這麼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下馬威這種東西,如果自己給了,而對面根本不在乎,那自然沒有什麼用,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好吧,這個時代沒有棉花,就像打在了蘆絮上。
此時,謝道韞也沉聲說道:“既受杜盟主之託,道韞義不容辭,而今添為關中盟禮曹掾史,自然應盡全力,返回江左之事,至少要等北伐塵埃落定。”
羅含不由得皺眉,那得什麼時候?
要是快的話,可能就是今年。
而只要關中之戰出了什麼瑕疵,可能又是一輩子的事。
謝道韞話鋒一轉:“說到此事,晚輩正好想要拜託參軍。”
羅含怔了一下,微微笑道:
“稱呼伯父便是,老夫素來和仁祖交好,當年也受仁祖提攜之恩,若是你們這些謝家小輩見到老夫恭恭敬敬,老夫怕是沒有辦法和仁祖交代啊。”
羅含當年是謝尚在江夏太守任上提拔上來的,因此真要是算起來,他應該屬於謝家故吏,所以見到了謝道韞也自然親切。
“伯父才氣,江左誰人不知?而今既然前來關中盟,也應該長留在此了吧?”謝道韞反問。
剎那間,杜英大概猜測到了謝道韞的意思,只是要幫著自己試探一下羅含的來路以及真實目的。
保不齊還有機會,套路羅含一下。
杜英不由得對她眨了眨眼。
真不愧是自己人。
謝道韞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杜英再次正襟危坐。
羅含顯然正在揣摩謝道韞的意思,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往來神情,緩緩說道:
“實不相瞞,老夫夜已經一把老骨頭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入土,原本身在荊州,負責的便是大軍後勤輜重事宜,然而現在王師後方糧草供應不濟,阿元心中也應該清楚。
荊州已經竭盡全力,老夫之前在江陵也見到了爾家阿羯,知道謝家在荊州的產業已經大舉北上,所以荊州再無老夫能夠攘助之處,總不能在江陵或者襄陽坐等徵西將軍凱旋。”
謝道韞對於這個答案並不奇怪,羅含的性情她是瞭解的。
杜英卻是肅然起敬。
雖然他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但是上來就被羅含來了這麼一個下馬威,甚至連正眼都沒給幾下,還不如在營寨門口寒暄的時候來的親切呢,杜英怎麼可能真的虛懷若谷,根本不放在心上?
若是他真的能做到這一點,那他就不是關中盟的盟主,而是山林隱士了。
然而現在羅含所表露出的態度,讓杜英不滿歸不滿,對於這個老人,卻不再輕視。
後方事宜不多,所以即使是一把老骨頭,也要頂到前面來,能夠幫襯一點兒是一點兒。
在這世家子弟人人求逍遙的時代,這是怎樣的一種無畏的犧牲精神?
不過想想也是,或許在那些悠遊林下的世家子弟們心中,玄而又玄的理論和思想才是他們的追求。
可是在羅含這種樸素唯物主義者心中,顯然那些清談學問並不能引起他的共鳴。他所追求的,還是天下太平,而不是個人的清閒無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