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之鯤,《山海經》所載之奇珍異獸,可大可小,胸腹可容天地萬物,如今兀顏延壽所佈的鯤化為鵬陣,正是取了鯤鵬可大可小之意,在關勝等人殺得最是興起之際,陡然變陣,將關勝等全然分割開來,內以雙盾堅守,中以長槍突刺,外以弓箭攢射,再加上四處晃動的旌旗,層層疊疊,讓陣中之人根本看不清有何生路。
關勝武藝高強,但凡青龍刀所過之處,除了殘肢斷臂就是身首分離,是以不管番兵使用什麼手段,都難傷他分毫,但是其他人卻是沒有他這樣的身手,在這般遠中近的三重打擊之下,早就是傷痕累累,死傷枕籍了。
宣贊是離得關勝最近之人,但從入陣廝殺到現在,已然是身披兩槍,索性傷在大腿,並無礙於他的手上動作,但作為一名上過沙場的戰將,他卻是知道,再這般打下去,等著自己的只能是死路一條,是以不顧一切地朝著關勝地方向殺去。
一將拼命,千軍避易,更何況宣贊動手之時,正遇上關勝回馬一刀,將他面前的番兵砍死幾個,壓力陡然減輕的宣贊不敢怠慢,立馬揮刀劈死眼前幾個番兵,挨近關勝便是喊道:“關將軍,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弟兄們都要折在這了,趕緊撤吧!”
一心顧著自己殺敵,想要取下兀顏延壽首級的關勝,聽見這個聲音就如同醍醐灌頂一般,渾身上下一個激靈,立時驚醒歸來,忙環眼四下看時,就見到處一片旌旗招展,除了廝殺聲、慘叫聲之外,卻是根本見不著幾個唐軍的身影。
關勝哪裡還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一時激憤,給唐軍帶來了極大的傷亡,當下絲毫不敢怠慢,猛然暴喝一聲,就如同一個炸雷在陣中響起,“所有人自行突圍,往大營方向取齊!”自己更是當仁不讓,青龍刀捲起陣陣血浪,朝著陣外殺去。
兀顏延壽今日打得便是要全殲入陣唐軍,取下關勝人頭的打算,眼瞅著唐軍有撤退的跡象,他又哪裡肯放,手中令旗又是一招,頓時外陣番兵全數轉身向內湧起,立時將所有出陣的道路堵得嚴嚴實實,根本找不到一絲縫隙。
看著舉步維艱的關勝等人,兀顏延壽的嘴角處掛著一絲冷笑,口中似在喃喃自語,“姓關的,似你這等脾氣也能為大將,看來宋豬的氣數已盡,待得陛下歸來,本將軍定要提一旅之師,南下中原,不殺他個血海翻湧,就決不收兵!”
兀顏延壽對於關勝,應該是姓關的性格摸的什麼透徹,除了知道他甚是傲氣之外,更是知道他也會像先祖關羽那般愛惜手下軍士,是以用重兵堵住軍士去路,讓關勝時不時地要救助自己身周軍士,嚴重影響了他的突圍,隨著體力的下降,到時候只會是任兀顏延壽宰割。
可是他千算萬算,終是漏算了一人,那就是郝思文!
郝思文早先便對這一戰有種不好的預感,再加上又是全然不知的陣圖,故而藉故留下以做後援,如今見到關勝等人被困陣中,哪裡還會有所遲疑,立時吩咐軍士開啟營門,帶著人馬在營外劃了半個圓,照著陣圖的右下方狠狠地撞了過去。
郝思文這一手大大地出乎了兀顏延壽的意料,雖然他對於唐營中留有人馬並不感到意外,但他卻沒想到留下的人中竟然有人能看著陣法的罩門所在,當下不由大急,一面疾步朝著陣臺之下走去,一面命令副將揮動令旗,指揮陣中人馬,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關勝等人走脫。
只是郝思文遠比他想得要聰明的多,撞入陣後根本不與停留,只管帶著人馬在陣中四下裡亂衝亂撞,那接手指揮的番將又哪裡懂得此陣該如何指揮,只能是隨著郝思文的移動來揮舞令旗,讓好好的一座大陣被郝思文待人攪得亂七八糟。
好容易衝到了關勝的近前,郝思文大聲地叫道:“關將軍,趕緊撤,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關勝見是郝思文帶人來救自己,不由得滿面羞愧,顫聲道:“郝兄弟,關某……”
郝思文不等他說完,不耐地擺了擺手,“趕緊走,有話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說,若是再不走,等那兀顏延壽帶人出來,我等再想走怕就是難了!”
“好!我等這就殺出去!”關勝點了點頭,一震手中的青龍刀,“將士們,鼓起你們所有的力量,跟著關某一起衝啊!一起殺出一條回家的路!”青龍刀依舊捲起一道道青色的狂飆,帶給那些血戰餘生的將士與莫大的鼓舞,本以乾涸的身體中不知哪裡再度生出氣力,揮舞手中刀槍,跟在關勝身後殺了起來。
當兀顏延壽趕至戰場時,唐軍的殘餘人馬已然殺至了大陣的邊緣,幾乎就將透陣而去,不由將他氣得七竅生煙,手中的畫戟指著關勝喝道:“休要走了這個姓關的!給我殺!”指揮著番兵番將再度殺了上來。
關勝遠遠地聽見兀顏延壽的聲音,不由得勃然大怒,就待要轉身再與他見個高下時,郝思文與宣贊連忙拉住他的馬頭,“關將軍,你這卻是要往哪去?”
關勝不無恨恨地說道:“本將自從軍以來,哪裡有像今日這般慘敗,說不得要砍了這兀顏小狗,方消吾心頭之恨!”
郝思文聽了,指了指身遭的軍士勸道:“關將軍,如今我軍新敗,軍心浮動,將士皆以疲憊不堪,如何還能再戰,當先行撤軍,後圖報復才是!”
關勝不語,只是死死地盯著兀顏延壽,宣贊眼瞅著身後的番兵的反撲一浪高過一浪,手下的軍士接二連三地倒地,心中大急,暗暗地朝著郝思文使了一個眼色,郝思文會意,手中長槍照著關勝馬屁股上就是輕輕一戳,戰馬吃痛之下,“咻咻”地直叫,馱著關勝如離弦之箭一般離去。
關勝陡遭變故,一時哪裡反應得過來,待得他反應過來時,早就是離得遠了,只能是扯著嗓子高聲咆哮起來,“郝思文、宣贊,你們兩個GNYD千萬別給老子死了,一定要給老子活下去!”
二人遠遠地聽見關勝的叫聲,盡皆露出一絲笑意,宣贊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對郝思文道:“郝兄弟,你帶著人護著關大刀吧,這廝腦子容易發熱,沒個人在他身邊不行,你就辛苦一下,帶著去和唐斌他們匯合,我來給你們斷後!”
郝思文看了眼越迫越近的兀顏延壽,心中雖是不捨,但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宣兄,你無論如何都要答應小弟,千萬不能死了,若是你死了,莫說是關大刀,就是唐王也會傷心的!”
宣贊咧嘴一笑,本就醜陋的臉龐,愈發的猙獰起來“你們放心就是,俺老宣還想著要做大將軍呢,怎會就此死了!”說罷,一舉手中的雲月刀,“弟兄們,跟著俺一起殺番狗!”
“殺啊!”
“殺番狗啊!”
“千萬要留下性命啊!”郝思文雙目含淚,口中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終是扭過過頭去,對著身遭的軍士吼道,“走!”便是追著關勝離開的腳步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