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周圍全是雲氣,無數尊巨大的怪物譏誚地盯著自己,天地是一片混沌的玉色,遙遠的邊緣似乎有一圈平整的山脈,四根通天巨塔紮根在山脈上,斜指天際。
吱呀——
炎琥恍然發覺,自己似乎就是玉秤上那縷煙,大地就是秤盤,通天塔是繩子,吱呀聲就是繩子被壓動的響聲。
看著對面緩緩升起一個巨大的秤砣,炎琥不由得慌了神,這麼大!萬一秤砣砸到自己怎麼辦?
正胡思亂想著,耳邊傳來雷霆般的聲音。
“五兩。”
接著就是一陣難以置信的驚呼,後面坐著的妖魔鬼怪們嘰嘰喳喳,吵嚷個不停,但很快被雷霆聲音呵止。
“下一個。”
炎琥渾身打個激靈,卻發現周圍的景象恢復了正常,他摸索到丁展旁邊坐下,驚異又興奮。
五兩命,也就是說,他只是凡人,命數已經堪比傳承者了?
能得到傳承已經是大機緣,修煉傳承而不死,更是運道非凡,這樣的人只能在老叟手裡稱出五兩,而他究竟有什麼地方,能值這五兩命呢?
炎琥還在胡思亂想,厲九川就已經上前,雲鯨叟吹奏起短笛,嗚嗚呀呀,好像深山裡哭泣的老鴞。
左手秤盤始終不見動靜,雲鯨叟掀開眼皮,用短笛將斗笠支起。
一個模樣稚嫩的孩子,卻有好一雙冰冷壓抑的眼睛!
老叟開口勸道:“小子,別繃那麼緊,放開魂竅方可量命。”
厲九川方才突然感到一股異樣的力量試圖鑽入他的腦海,乃至魂魄,就像要被強行撬開家門,把遮身蔽體的衣物全都扒下,公之於眾。
兇險且不說,單是這般無禮的行徑,就叫他心底騰起一股怒火。
厲九川當即讓自己進入無名劍法那種五感盡失的封閉境界,將那力量盡數阻攔在外。
等眼前再恢復光明時,只見老叟已經摘了斗笠,皺巴巴的臉透著十足的厭色。
“讓你放開魂竅,老夫遊行不知幾百載,會貪你這小魂兒嗎?!”
厲九川眯起眼睛,冷聲道:“老船伕,倘若乘雲鯨都需要這等法子量命數,你能活幾百年當真是運氣好極。”
如果從前的上水渡都靠雲鯨出行,遇上強者也敢如此窺探他們的神魂,簡直是作死!
厲九川有絕對的把握肯定,量命有別的法子,而非直接侵入對方魂魄,不然就是這個老頭在針對自己!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到底走不走?”雲鯨叟眼底露出一抹不屑。
這等膽小謹慎之輩,夫人又何必擔憂呢?
就算這小傢伙不上當,接下來十年他都將擔任小云鯨的船叟,十年內不出此地,他還會擔任下一個十年。
如果度殷願意放開魂竅讓自己做手腳,那就更好了。
直接帶到四洲城,半個時辰內,夫人的門客就能不留痕跡地讓他消失在上水渡,自己也將得到一個夢寐以求的傳承種。
活了這麼多年,他可是頭一次離正仙種這麼近!
想到這,他的語氣忍不住緩和些許,如同勸雞入籠的農夫,“別人都是這麼上來的,我等雲鯨叟自有云渡書院的水師們作保,不會害你!快點來吧,不然等得雲鯨氣休下沉,會摧垮這小云村的。”
“可以不量命麼?我出兩枚棗玉。”小童“討價還價”。
“那肯定不行,雲鯨之所以要量命而乘,都是遵循天地間的規矩。你可知道為何雲鯨如此雄偉龐大,滿座卻僅僅四十九人?”
“願聞其詳。”
“因為雲鯨並非有軀殼的生靈,它本身無形無質,飄忽於宇宙八荒,能承載起魂靈的重量。別看它大如山嶽,實際也只能馱起四十九道魂靈,但凡多一道出來,都會叫它虛形崩散,幾百年都無法凝聚。量命就是怕你的魂魄有異,誤將雲鯨壓散。老夫曾遇上一夥妖魔鬼怪,一具人皮裡擠了近百個魂魄,若不是量命之術,這小云鯨還不知在哪裡。”
“它馱的是魂,那我們的肉身又如何離開?”
“萬事萬物,有魂則靈,我等真正的重量全在於魂魄,既然魂可馱,帶走軀殼又有何難?雲渡有大能,可聚鯨鯤之軀。你所見的雲鯨就是這位大能以自己喜好凝聚的外形,平日可載萬噸死物,拉走你的肉身軀殼小事一樁。”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