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媽叫我回去,是因為亦菲結婚的事,亦菲要買婚房,首付缺十五萬。我媽想讓我們姐妹幫她。”宋亦瀾難得一見地聲音平緩,“宋亦青你是知道的,白眼狼一個,去是去了,可又端架子又裝相的,走走過場就溜了,指望不上她。”
李登明默不作聲,但顯然已經意識到了什麼,鼻子裡吭哧了一下。
“咱們家的情況你應該也瞭解,諾諾和豆豆的學費,再加我們一家四口的生活費,還有房貸和車貸,一個月滿打滿算,能剩下兩千塊。我們攢了四年的錢,現在總存款是八萬左右,這八萬塊,每一分都有用處。”宋亦瀾看了一眼李登明,目光中帶著一絲不滿,接著道,“下半年,豆豆要上小學,學校已經選好了,名額也遞交上去了,學費每年是四萬,這個錢必須留出來。諾諾明年要升初中,她成績不好,要上輔導班,不然考不上重點初中,這也是一筆花費。”
李登明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他的鞋子上沾了一片草葉子。
“這樣算下來,理論上來說,我最多能拿出兩萬給亦菲。”宋亦瀾將音量壓低,“但我已經和亦菲說了,她的忙我來幫,說過的話,就不能反悔,我是大姐,我不幫她,就沒人能幫她了,而且,兩萬塊確實拿不出手。”
李登明觀察著草葉子的形狀和紋路,葉子上有水珠,正在微微晃動。
“我想的是,先給她五萬,幫她度過難關。如果還不夠,再想其他辦法。”顯然,宋亦瀾早已打定了主意。李登明默不作聲地聽著,他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然後,在接下來這幾個月,我希望你能幹一份兼職。下班後,你就不要去接孩子買菜了,你就去跑網約車,週六週日跑全天。我打聽過了,跑的好的話,一個月兼職下來,也有四五千塊了。再加上我這邊,三個月之後,我們可以多賺出來兩三萬,正好補上這個缺口。”宋亦瀾直直地看著李登明,語氣不容置疑。
李登明這下明白了,為什麼宋亦瀾會心平氣和地和他“商量”,原來是想讓他幹兼職,跑網約車,還順帶剝奪了他的休息日。
李登明的目光從鞋尖的草葉上移開,望著牆角的陰影,搖了搖頭:“我不想跑……太丟人了,要是碰到熟人呢,怎麼跟人說?”
宋亦瀾沒有發火,沒有叫罵,就是看著他,直直地看著他。李登明雖然歪著頭,但還是能感覺到宋亦瀾的目光像錐子一樣錐在他後腦勺上。
“我也沒經驗,萬一出點什麼事,反而還賠錢……”李登明辯解著。
“那就去送外賣、搬家、跑貨物,都行,你選一樣。三年前我就和你提議過了,那一次,你藉口說要爭取升職,沒去。三年過去了,你升職了嗎?”
李登明看了一眼宋亦瀾,見宋亦瀾神情鄭重,知道大勢已去,由於愁苦和不情願,他的國字臉上出現了一道道皺紋,他歪著頭說:“我想想吧……”
這一次,宋亦瀾沒有對李登明大喊大叫,但越這樣,越能顯出她的決心。
這一晚,在罕見的平靜中度過。
但越這樣,李登明越緊張,越壓抑,越害怕。
後半夜的時候,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身側的宋亦瀾睡得昏沉,發出綿長的鼾聲,一陣涼風從窗外吹來,在屋內盤旋迴蕩,這陣涼風仿似某種召喚,李登明在迷迷糊糊中,一下子甦醒了,淺薄的光芒照進來,將李登明的臉映照的發白發紫,他的眼睛緩慢睜大,發出奇異而陌生的光芒。
片刻後,李登明從床上起來,悄無聲息地下床穿衣,開門離開,動作輕巧嫻熟,仿似幽靈一樣。
李登明進入書房,將書架最底層的暗格開啟,裡面臥著一個半米長的黑色手提包,鼓鼓囊囊的,他提著包,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家。
出門後,李登明來到樓梯拐角,站在牆壁的陰影中,藉著微光,觀察牆壁上的字元,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元都是他刻下的,他對著最後一個字元看了一會,隨後提了提褲子,將黑紅色的皮帶用力勒緊一格,臉上出現了一種複雜的痛苦神情。
痛苦仿似潮水一樣從他蒼白的臉上緩慢褪去,一抹笑容浮現出來。
李登明笑著,下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