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肆茅齋外邊的菜園裡已經有些淡淡的蕭條之意,雖然才八月,可是怎麼看著都覺得菜葉不那麼綠了,土也顯得很乾,已經沒有太多令人煩躁的知了叫聲,然而卻覺得這安靜如此的讓人煩躁。
皇帝知道,只是因為心情太差。
沒法靜。
那封信還在桌子上放著,老院長已經看過了,所以老院長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還在想著,朕應該謝謝他。”
皇帝的視線從窗外回來,再次掃過那幾頁信紙。
“難道朕不知道平越道其實根本沒有壓住?難道朕不明白江南織造府已經出了問題?”
老院長輕嘆一聲。
這些,沐昭桐知道,難道陛下不知道?
陛下自然知道,可陛下為什麼不動江南織造府那些人?為什麼不動那些看起來已經溫順實則暗中謀劃反叛的越人?其實道理很簡單,其一,陛下要全力應付北伐之戰,如今是北伐最好的時機,黑武已經內亂到國力大損,汗皇和國師之間的矛盾早就劍拔弩張,這個時候不北伐什麼時候北伐?其二,陛下不能把所有事都做了啊......陛下是要把江南織造府和平越道的事留給他的繼承者,那時候大寧已經不會輕易對外開戰了,新皇如何立威?
沐昭桐只看到了一面,看不到另外一面,又或者他看到了,所以才會故意讓這矛盾引發出來,他就是想讓陛下不舒服,誠如信中所寫,陛下越是不舒服,沐昭桐就越是開心。
“平越道的戰兵在求立,狼猿去了窕國,平越道空虛,戰兵的數量加起來也過幾千人,幾千人啊......能自保就算萬幸。”
皇帝的語氣很低沉,因為他在盡力壓制自己的怒火。
“傳旨,讓石破當帶西蜀道戰兵進入平越。”
皇帝看了站在旁邊的賴成一眼,賴成連忙垂首:“是。”
老院長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就算是用最快的速度調集戰兵過去,旨意在路上就要走一段時間,石破當接旨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之後,平越道那邊已經屍橫遍野,所以......既然已經如此,陛下還是不要太生氣,既然發生了,那就只能是用最正確的方式去處理。”
老院長還能說什麼?他只能說些不痛不癢的話來安慰陛下,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句話說的可真傻。
陛下的年紀也已經不小了,若是氣壞了身子,那大寧的內亂就會來的更猛烈。
“就當是從新打一遍。”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可這樣一來北伐之事又要延後了,西蜀道戰兵進入平越道最快也要三個月,兩個月才能把朕的命令送過去,從西蜀道進軍平越要翻山越嶺,石破當再快也得走一個月,三個月......有這三個月,朕可能已經打進黑武千里了。”
老院長再次沉默。
此時此刻,似乎沒有任何別的辦法,總不能期盼著一場天災把所有叛亂的越人都帶走。
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奇蹟。
與此同時,西蜀道。
沐昭桐扶著門框走出屋子,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出過房間,又到天黑,又到月明,又到該思念別人的時候,可沐昭桐覺得自己思念的足夠多了,也該讓自己輕鬆下來,不再思念了,該去團聚了。
在院子練功的無為道人見他出來連忙跑過來扶了一把,沐昭桐顫巍巍的走下臺階,一天一夜之前他還能步履從容,此時此刻,似乎走路
對他來說都是有些艱難的事,有人說,人活一口氣,這話不是沒道理,發動了平越道的叛亂,遠在千里之外的沐昭桐像是散盡了畢生之功,也像是鬆開了一直繃著的那口氣,所以瞬間蒼老。
“外面的風真好。”
沐昭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來,藉著月光看著石桌上刻出來的那縱橫十九道的棋盤,他下意識的抬起手在棋盤上摸了摸:“我一輩子都在下棋,把所有人當成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