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今天是剛下班嗎？”
“是的。”
“工作怎麼樣，我最近身體不好，一直也沒詳細問。”
“工作很好，大家都對我很好。”少女點點頭。
何奶奶握起赫希婭的手，少女感受到這位老人的手腕枯槁和表皮下那清晰的骨骼。
“那就好……”何奶奶緩緩的點頭。
“其實第一份工作，不求賺錢，能維持溫飽就不錯了，主要是適應工作的環境。”
“我年輕時也做過很多工作，去餐館，給人做推銷，還幫忙給別人帶孩子之類的。”
“那會也是很焦慮，自己怎麼只能拿到這點錢，為什麼周圍的姐妹都看著這麼輕鬆，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她嘆息一聲。
“除了少部分天生家境很好的人，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都說不上容易，偶爾能攢點錢，也容易因為各種意外花出去。”
“有的是自己，有的是家人，還有的是親戚朋友，他們總因一些意外的困境，不得不用錢，而這時你手中恰巧有點，不借的話，難免變得心冷，也容易遭人說閒話。”
“但是借出去呢，也會很心疼，你知道這筆錢大機率是要不回來了，而且你自己也清楚為了攢這點錢，花了多少時間，受了多少委屈和難受。”
“生活就是這樣，普通人有太多艱難，不能像那些上層人般平和輕鬆。”
“以前我做老師的時候，最開始會教孩子們要善良，要有愛心，但後來我漸漸的也不說了，只因害怕他們因為這樣而吃很多虧，被人傷害……”
“善良不僅僅是所謂的做好事，還需要智慧和實力在背後支撐，這其實是種奢侈的品格，後來我覺得，僅僅是不做壞事，遵循最低的道德法律，就已經是不錯的人了。”
“你剛進入社會，難免受到很多衝擊，遇到的很多事情都會動搖你之前的觀點，也會受到很多誘惑，咳咳——”她捂住嘴，身體顫動。
“女孩子，尤其是長的好看的女孩子，在年輕時會受到很多優待，這種優待容易讓人產生某種幻覺，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子的，自己周圍都是‘好人’，大家讓著自己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年華終歸慢慢老去，等到容貌和美麗褪去了，這種優待也慢慢消失了，自己也變得和曾經那些瞧不起的大媽大嬸一樣，如果還叫囂著要和最年輕美麗的時候那般，受到大家的喜愛和優待，就會遭人嫌棄，面目可憎。”
“這種落差很是折磨人，讓人心生戾氣和不滿，亦或者自憐自艾。”
“我教過很多孩子，也見過太多類似的事情，有時也會感嘆當年那個可愛的女孩，後來怎麼變成了那副模樣。”
“赫希婭，你是很聰明的孩子，我說的這些可能你之前就有所意識，不過還是要時刻牢記，面對一些誘惑和抉擇時，一定要格外冷靜，不要輕易被別人的花言巧語所騙，也不要心存某種僥倖，只做一次不會怎樣之類的。”
“人是意志很軟弱的，嘗過某種甜蜜後，便再也忘不了了，即便知道那有毒，也會不自覺的重新再去嘗試，因為這樣很輕鬆，很方便，完全不需要辛苦的勞動和付出，而後你便再也沉不下心去做一些枯燥積累的事情了，只會想著僥倖再嘗試一次，再贏一次。”何奶奶靠在枕頭上，雙眼看著遙遠的前方，似乎陷入了某種嘆息和悔恨。
“你是不是好奇何成姐弟兩人的父母去哪裡了，何成的父親，也就是我的第二個兒子，當年就是陷入賭博，然後一步步被人拿捏，不僅花光了家裡的錢，還四處借債，讓其他兩兄弟姊妹也痛苦不已，工作生活都進行不下去了。”
“後來，他的哥哥和妹妹，也就是我另外兩個孩子不得不搬到其他城市居住，這中間又遭了很多罪，以至於他們結婚都很晚，而我也因為年輕時，想保住他一命，不想他被人害了或者坐一輩子牢，拿家裡的積蓄填了很多窟窿，最後導致他妹妹，也就是我三女兒小離沒有錢去上大學。”
“因為這件事，小離和我這個母親關係越來越冷，至今20年沒來看我了。”何奶奶搖搖頭。
“最後，他還是走了，死在某次地下死亡賽車上，全身當場炸成碎片，連個骨灰都沒有回來。”
“本來我這間房子當時也賣掉了的，還是老大後來回來，給我重新買了回來，讓我有個安居的地方，但他也說，這是最後一次了，然後來往也漸漸少了，如今差不多一年才會來看我一次。”
“之後我便帶著何成姐弟兩人，慢慢的將他們撫養長大，好在他們兩個都長的很好，沒有遺傳他們父親的特質，這讓我很是安心。”
“慢慢的，我教學水平提高了不少，漸漸在居民區有了名氣，然後獲得了點尊重，隨著時間流逝，大家也慢慢忘了20年前的往事。”
“但那樣的事情，自己是不會忘記的。”何奶奶摸索著，拉開一旁床頭櫃的抽屜，翻出一張古舊的照片。
在這個電子產品全面普及的時代，照片也算的上某種稀罕物了。
這張照片雖然很舊，甚至褪色了部分，但依然被密封儲存的很好，其中的何奶奶正值年輕，大概30歲左右的樣子，在某處遊樂場裡的衝浪滑梯下，半蹲著身子，身前則有三個大小不一的孩子，大的已經78歲了，最小的剛學會走路，而中間的那個則舉著手中的玩具，笑的很是開心。
“你看，他小時候是不是很可愛……”何奶奶撫摸著照片上的孩子，渾濁的眼眸中滿是懷念和不捨。
“如果當時我能好好教育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