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的住院部格外寧靜。
唐黛從昏睡中甦醒過來,半睜著眼睛注視著上方的天花板。
她眨了眨眼睛,挪動了一下身子,確認自己是否活著。臉上漸漸恢復了一些血色。
輸液瓶裡的液體剩餘不足十毫升,唐潮伸手按了按床頭的呼叫器。
“醒了,姐。”唐潮的視線從呼叫器上轉移到唐黛臉上。
喬思明聞聲從床尾的沙發上跳起來,衝到床前,“終於醒了!好點了嗎?”在她昏迷不醒的幾個小時裡,他的懊喪從從雲城走向了大洋彼岸,繞著地球走了一圈。
眼睜睜看著意外發生,卻無能為力的痛苦,比任何折磨都來的煎熬。
徐世曦聽到裡面的動靜,推門進去一看。左搖右晃的心才停止擺動。
為了不刺激喬思明,徐是曦懷著滿腔的擔心和憂慮,癱坐在病房外面的座椅上。
喬思明像是一匹守護著領地的公狼,把靠近的侵犯者大聲嚇退。
“進來做什麼?”隨著門吱呀一聲被開啟,帶著嫌惡的質問一道傳送過去。
徐世曦壓制著,剋制著,控制著。喬思明的為難毫無道理可言。
可能是他在替唐黛打抱不平吧?他知道他們在一起的原因,共同經歷過中間發生的過程,唯獨對於後面分手的成因一無所知。
那天,唐黛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學校,沒有留下書信,沒有留下簡訊,甚至沒有留下一張紙片。好像她從來沒有出現在他們的生命中一樣。
喬思明責怪徐世曦,他更多的是在責怪自己。她離開的前一天晚上,他還去宿舍找過她,在樓下足足等了一個小時,她就是不肯下樓。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飛到五樓的窗戶門口。那個時候,她和徐世曦已經是爭吵不斷,只是成年人的愛情,吵鬧稀鬆平常,旁人三言兩語地勸說幾句,不會過分放在心上。
往往不重視的傷口成為了最致命的毒瘤。
不明就裡的喬思明把唐黛離去的痛苦歸咎於徐世曦。痴心如他,倔強如他。
徐世曦始終不曾向第三個人提起分手的真實因素。愛時,一心一意,相互扶持,共同進步;分手後,彼此祝福,各自珍重,各自安好。如果聚散有時,那就好聚好散。
唐潮在進門前,停下腳步跟徐世曦說了兩句。在他的印象裡,那時還只有十一歲的他,覺得徐世曦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要是唐經國能有他一半的好,童年的隱憂和悲憂就都不存在了。即使他和姐姐分手後,他依然不否定,不排斥。看見他,忍不住想去親近。或許是早就在心裡埋下一粒代表好感的種子,結出的果實也是香甜美好的吧?
徐世曦無心多言,打發他進去病房看唐黛。
“喬思明,有什麼資格在這裡發號施令!”唐潮聽不下去,在措辭上還以顏色。不知為何,他對喬思明的態度和對徐世曦的態度大相徑庭,或者說,一個像親人,一個像仇人。
他不喜歡喬思明看姐姐時的眼神。那種反射著匕首冷然的光,從眼睛傳至四肢百骸,哪怕是恆溫動物,也抵擋不住,體溫驟時下降了一到兩度。
“我是在關心姐姐。”喬思明迷惑不解,多年不見,唐潮對他從起初的排斥到如今的擠兌。難道反感也會隨著年齡成長嗎?
唐潮冷笑,“可是,的關心,不是她需要的。”
她需要的關心他和他都給不了。
喬思明多年來一直用縱情麻痺自己。一段感情的傷痛用無數段的感情來治療。所謂的注意力轉移法,在集中注意力之後,統統失效。
徐世曦置若罔聞,避開他們,走到病床的另一側.看著她,五味雜陳,使他不敢想下去。她既然說要從他的生命中撤離,為什麼不執行得徹底一些?乾乾淨淨,不留痕跡。
喬思明眼見唐潮深入骨髓的敵意,暫時偃旗息鼓,不動聲色。
“好點了嗎?”徐世曦俯身輕聲問道。
唐黛看著他,說不出話來,兩隻黑色水晶似的眼睛一動不動。
“我,好多了。”半晌,她才幽幽地開口說了句。
“好了,既然唐黛已經醒了,也看過了,可以回去了吧?”喬思明儼然一副男朋友的姿態站在高臺發號施令。
徐世曦把薄被向上提了提,蓋到脖子以下最舒服的位置。直起身來,說:“思明,我知道唐黛出意外,心裡不好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把氣都撒到我身上。但是,我希望能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冷靜一下。我們大家都是朋友,有什麼話不能好好地說呢,一定要劍拔弩張嗎?”
喬思明看了看他們三個人,上排牙齒用力咬緊下嘴唇,往斜後方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