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輔國笑道:“白大人,明人不說暗話。
我聽說,安祿山的貼身宦官李豬兒是你在睢陽俘獲的。以你的聰明才智,大致也能猜到雜家的來歷。”
白復不動聲色,且聽李輔國如何分說。
李輔國道:“不錯,雜家正是安祿山布在陛下身邊的暗子,雜家的代號名為‘明妃’。”
李輔國見白覆沒有異常反應,微微一笑道:“不出雜家所料,看白相國的眼神,顯然早就知道雜家真實的身份。
雜家也很好奇,白大人為何不學宗室李峴李相國,向陛下進言,揭穿雜家的身份?”
白復自斟自飲,不置可否。
李輔國反覆揣摩白復的表情,看不出半點破綻。
李輔國停頓片刻才開口,道:“我雖仍然猜不透白大人心思,但不妨告訴白大人,我的身份陛下早就知道。”
白復心中一驚,但臉色沒有任何波瀾,神色如常。
李輔國接過白復遞來的茶瓢,也給自己斟上一盞,笑道:“陛下當了幾十年太子,心細如髮,謹慎過人。若連我的身份都看不出,早就被廢黜了。
實不相瞞,我既是安祿山布在陛下身旁的暗子,也同時是陛下窺探安祿山的眼線。”
白復終於動容。
李輔國滿意地看著白複眼神的變化,道:“我想白大人肯定聽說過安祿山為向玄宗表達忠心,不惜開罪太子的故事吧?”
白復點點頭。這個故事白復當然聽過,因為實在太有名了:
天寶六年某天,安祿山上殿覲見玄宗,當時太子李亨也在場,可安祿山卻視若無睹,只拜皇帝,不拜太子李亨。
殿中監提醒他,安祿山卻一臉懵懂地回答:“臣是胡人,不懂朝中禮儀,不知太子是何官?”
玄宗笑著向安祿山解釋:“太子是儲君,朕千秋萬歲後,將代朕君臨天下。”
安祿山似懂非懂地說:“臣愚鈍,向來唯知有陛下一人,不知道還有儲君。”說完才不情不願地向太子李亨行禮。
所有朝臣都看得出來,安祿山這是在演戲。而對於玄宗來說,安祿山竟然為了討好他而不惜得罪未來的天子,這份忠心當然也是無人可及的。
……
李輔國道:“安祿山裝傻充愣,拐著彎兒向玄宗表達赤膽忠心。
你想,安祿山何等精明的人物,就算要討玄宗的歡心,也犯不著得罪太子呀?
朝會這一幕,就是安祿山和太子演的一出雙黃。而牽頭這一齣戲的人,就是雜家。”
白復問道:“不是都傳太子跟安祿山不合嗎?”
李輔國眯著眼睛,道:“到了他們這般高位,為了自保,不都得真真假假演給玄宗看嗎?”
這些年來,凡是跟東宮走得近的節度使,從河西、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到身兼四鎮節度使的王忠嗣大將軍,沒有一個善終。
忌憚太子的,除了玄宗外,還有太子的政敵——宰輔李林甫。
所以,跟太子撕破臉皮鬧翻,實在利大於弊。
在玄宗和李林甫的扶持下,安祿山僅用了十五年,就從區區一個平盧兵馬使一步步高昇至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統兵十八萬五千人,佔了天下藩鎮總兵力的三成。
除了三鎮節度使,安祿山還兼任河北採訪使,受封上柱國,賜爵東平郡王。大唐開國一百年多來,外姓武將封王者,唯安祿山一人!
反觀太子一方,雖然李林甫多次建議將其廢黜,由慶王李琮入主東宮。但太子始終屹立不倒,一直熬到靈武繼位。
某種角度來說,玄宗之所以容忍太子,就是因為諸皇子中,太子跟李林甫和安祿山的恩怨最深,結下了化不開的樑子。
所以,直到安祿山起兵叛亂前,太子和安祿山心照不宣的雙黃,是對彼此最好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