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倉石鼓乃是先秦石鼓,上面刻有最早的石刻篆字,被譽為‘篆書之祖’,是始皇帝一統六國前秦國使用的大篆。
陳倉石鼓文上承秦公簋銘文,下接李斯小篆,是大篆向小篆衍變期的過渡性字型,結體促長伸短,字形方正豐厚,筆觸圓融渾勁,風骨嶙峋又俊逸風致,透露出秦滅六國前,老秦人強悍雄渾的力量感。”
白復聞之,道:“大人,按照我對周王室典藏史所刻殘碑的考據,楔形文字乃是我們所知的最遠古文字——‘神書體’,這種神書體是獻給神靈的文字。
不知比這石鼓文如何?”
說罷,白復找來紙筆,將隱太子府邸和弘文館內兩塊殘碑上的楔形文字寫給顏真卿。
顏真卿也是頗為好奇,但看完白復所書文字後,連連搖頭,道:“
這些楔形文字年代肯定早於陳倉石鼓文。但是不是最遠古文字,我不敢說。
據我所知,大禹在治水成功後,為歌頌自己的功績,用奇特的古篆文,在天然峭壁上刻下一組文字。這組文字被譽為天書,也是獻給昊天諸神的文字。
這些文字,無人認得,成為後世歷代書法宗師畢生不解之謎。這些文字我見過拓片,形如蝌蚪,跟你所寫的楔形文字完全不同。”
白復聽罷,欣喜若狂,趕忙問這些古篆文的下落。
顏真卿回憶道:“大禹鐫刻的這塊石頭,被稱作《禹王碑》。人們發現它,是在南嶽衡山七十二峰之岣嶁峰左側的蒼紫色石壁上,因此也被稱作《岣嶁碑》。這應該是我們所知最古老的摩崖石刻,文字分九行,共七十七個字。”
白復趕忙記下,下定決心,日後要登衡山岣嶁峰,尋找《禹王碑》。
……
蒲州城外,斷壁殘垣,千里沃野,荒無人煙。
正如杜甫《北征》詩云:“靡靡逾阡陌,人煙眇蕭瑟”、“夜深經戰場,寒月照白骨”。
顏真卿嘆道:“大唐立國一百三十餘年來,從未發生過大規模的戰爭。承平太久,大家都有一種和平優越感,無法想象戰亂的痛苦。
即使我們從卷冊中瞭解到戰爭的殘酷,但依然是隔岸觀火,沒有切膚之痛。
書中記載的那些戰火紛飛、槍林箭雨、流血漂櫓的戰爭場面,越是慘烈就越是血色浪漫,讓年少時的我們無比亢奮,甚至嚮往有一天能投筆從戎,征戰沙場,渴飲匈奴血肉。
哪怕壯烈捐軀,馬革裹屍,只要能榮耀家族,名垂青史也在所不惜。
直到親歷戰爭,才知戰爭血腥慘烈,毫無浪漫可言。戰亂像一臺巨大的絞肉磨碾,幾乎將天下人都碾成血肉碎末,讓每一個人,都經歷一次家破人亡的慘劇,淪陷在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裡。連太上皇自己也不例外。”
白復冷冷一笑,道:“這一切不都是他自找的嗎?若不是他貶斥張九齡等賢相,陷害王忠嗣等名將,重用李林甫、楊國忠、安祿山這些奸佞,大好盛唐又怎會變成今日模樣?
他在華清池泡湯銷魂時,可曾想過天下百姓的疾苦?”
顏真卿默然良久,長嘆一聲道:“安祿山之叛,兵連禍結,生靈塗炭,山河破碎。這場浩劫,太上皇難辭其咎。雄才大略的一世英名,恐怕毀於一旦。”
白復欲說還休,思量再三,還是沒忍住,問道:“大人,恕我直言。這場大難,顏氏一門三十餘口死於亂軍刀下,包括您讚譽為‘宗廟瑚璉,階庭蘭玉’的愛侄顏季明。
若說戰亂期間,朝廷百官所經歷的個人傷痛,恐怕難有一人敵得過您。
我斗膽問一句,這個被眾多妃嬪和佞臣閹宦所簇擁著的昔日皇帝,是否值得您去效忠?”
白復話鋒如利劍,字字見血。
顏真卿眺望遠方,徐徐道:“我顏真卿雖然駑鈍,卻不愚忠迂腐。
白少俠,你可知我顏氏先祖為何人?”
白復趕忙抱拳施禮,道:“黃門大人創作《顏氏家訓》,開千古家訓之先河。我在幼時,便敬仰先祖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