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婦一說話,白復便聽出來了,正是楊國忠的三姨太,綵衣社的大東主——尹鳳藍。
尹鳳藍對楊貴妃笑道:“娘娘,無妨。蟬兒沒有死,只是暫時睡過去了。”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將幾滴血紅色的液體滴入楊亦蟬的口中。
尹鳳藍對高力士示意,高力士點頭,將楊亦蟬扶起來,用右掌抵住楊亦蟬的後心,內勁緩緩吐出。
一炷香功夫,楊亦蟬頭頂熱氣蒸騰,“哇”一聲,一口黑血吐出,雙目睜開,手腳慢慢有了知覺。
尹鳳藍對楊貴妃笑道:“娘娘你看,這就是還魂丹的妙用。服下藥後,軀幹僵硬,面色鐵青,脈搏停滯,再無氣息,跟死人一模一樣。但只要注入解藥,四肢就會漸漸復甦。數日之後,身體恢復如常。”
玄宗面色深寒,聲音冷峻,對尹鳳藍道:“尹夫人,你確定此法安全?人死後,一定能復生?倘若欺君,你可知下場?”
尹鳳藍跪下,連磕數頭,泣道:“陛下,黃天在上,妾心可鑑。倘若臣妾有一句虛言,讓臣妾不得好死。
楊大人及其子楊暄已被龍武軍洩憤而殺。大夫人裴柔、虢國夫人奪路而逃,生死不明。事到如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
臣妾和女兒憑藉還魂丹,才躲過一劫。若此法無效,臣妾也不敢拿自己和女兒的性命做賭注啊?!”
玄宗臉色這才緩和,將尹鳳藍托起,道:“朕知你忠心耿耿,只是此事太過兇險,朕不可不慎重。”
尹鳳藍和楊亦蟬離去後,楊貴妃抹去淚痕,剪下一綹青絲,裝入金釵鈿合,遞到玄宗手上,道:“陛下,就按尹夫人的法子辦吧。現在看來,這恐怕是唯一的辦法了。
倘若不幸,醒不過來,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七月七日長生殿,願與陛下夢中相會。”
玄宗和楊貴妃相擁而泣。過了許久,玄宗艱難起身,住著龍頭柺杖,蹣跚著走出房門。他在門口駐足良久,始終不敢回頭。
楊貴妃跪在佛像前,虔誠祈禱,從容平靜。
……
白復低聲道:“不好,有詐!”
見酈雪璇急切詢問,白複道:“還魂丹若要起作用,含服之人必須內功深厚。將丹藥吞下之前,需提前運功,用內力護住心脈。這樣,丹毒行走全身,軀幹僵硬,脈搏停滯,但心脈無損,生機未斷,只是活死人而已。
一旦注入解藥,周身丹毒慢慢溶解,四肢就會復甦。倘若護法之人,用渾厚內力輔佐,加速丹毒的揮發,復原速度更快。
貴妃娘娘不會武功,服下還魂丹後,丹毒侵入心脈,一炷香功夫就會死去。”
酈雪璇大驚,正要跳入屋內營救楊貴妃。
只聽一聲咳嗽,高力士推門而入,將一顆硃紅色的藥丸遞給楊貴妃。楊貴妃看也不看,和水吞下。
高力士嘆道:“娘娘,得罪了。”
說罷,將三尺白綾套上楊貴妃的脖頸,稍一用力,楊貴妃便暈厥過去。
高力士見此,不再發力,雙掌抵住楊貴妃背心,臉色由白變紅,由紅變白,連轉三次,這才罷手。
此時,楊貴妃好似昏睡過去一般,再無氣息。
高力士將楊貴妃輕輕托起,平放在門口車上,掩門之時,將懷中瓷瓶放在香案上,有意無意瞟了房梁一眼。
……
一炷香之後,楊貴妃的屍體靜靜平躺在驛站庭院。楊貴妃臉上雖然有一層淡淡的鉛灰色,但絲毫掩蓋不了傾國傾城的絕世容顏,宛如一朵雍容盛開的牡丹。
她似乎並沒有死,只是短暫地睡著了。嘴角的一抹笑容,還眷戀著人間,比醒著的時候更加美豔動人。
楊貴妃死的如此幽楚悽美,讓剛才甚囂塵上的禁軍將士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不少將士不忍直視,潸然落淚。他們本該用自己的鎧甲劍盾保衛這朵帝國牡丹,而現在懦弱憂懼,只能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貴妃鮮血。
龍武大將軍陳玄禮率先摘下甲冑,向玄宗叩頭謝罪,眾將跪倒一片,淚流沾襟。玄宗掩面而泣,淚如雨下。
一場大禍消於無形,馬嵬驛禁軍譁變終於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