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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是常朝的日子,但政事堂、樞密院和秘書省都設在宮裡,是以諸位相公,並兩府大小官員,以及隨侍帝側的諸位皇子、大學士。依然在宣德門前等候卯時開門。
這樣的日子沒有御史糾劾。氣氛本要比大朝時輕鬆許多,大臣們聊天問好,講講京裡官場的笑話,等著開門後便各奔去處了。
但今日的氣氛卻大不相同。這皆因昨夜今晨,發生的那些事。官員們已經知道,昨夜那顆紅色的煙花,也知道開封府兵連夜調動,將文相公、陳學士等人的府邸包圍。
這不啻於一聲驚雷。炸開在平靜如水的京城官場。在場的大小官員胥吏,少說也有大幾百人,沒有誰不被撩撥得心神不寧,緊張萬分!眾官員忍不住交頭接耳,嘰嘰喳喳議論一片。
當然最緊張的還屬趙宗實、王拱辰和吳奎幾個。正如熱鍋上的螞蟻,又似翹首的老鴰,焦急的等待韓相公到來……因為殿前司衙門封鎖訊息,他們竟還不知韓相公已經做了籠中之鳥。
儘管他們自信,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俱在自己這邊。但是因為韓琦不到,得不到殿前司衙門裡準確訊息,趙宗實似覺心中有些岔氣。人心裡慌了,有時候不想說話,有時候又特想找人說話。
趙宗實便是後一種。他踱步到幾位館閣學士身邊,笑道:“諸位聊什麼呢?”
幾位學士趕緊作揖相見,風度翩翩的翰林學士馮京道:“正要問問王爺呢,聽說昨夜京裡頗不尋常。開封府巡鋪兵連夜集結,把文相公和陳學士等幾位重臣的府邸包圍。不知是否確有此事?”
趙宗實本只是尋個話頭,道個開場白,卻不想引來馮京一番一板的詢問。他沒法回答這些問題,但又不得不敷衍,勉強笑道:“奉旨辦差而已,至於原因,我也不知道。”
“奉旨……”馮京卻更加奇怪道:“什麼旨意?下官為何沒聽說。”他是內製官,皇帝的首席秘書,有此一問也算正常。但趙宗實那樣回答,分明是不想細說的意思,他卻非要刨根問底,心思就頗可玩味了。
“……”趙宗實這才意識到,這廝是在質疑自己,再看看旁邊的幾位學士,都把耳朵豎得尖尖的聽這場談話。登時,他本就焦灼不堪的心裡,躥起了無名之火,遂冷冷答道:“馮內翰這個愛打聽的性子,怕是不合適掌握朝廷的機密要務吧?”
馮京雖然長得白淨,但一點不怕他的夾槍帶棒,淡淡一笑,正色道:“事君之臣,不容苟免偷安、垂頭塞耳。昨晚宮裡到底發生了何事,大家都猜測紛紛,文相公身為宰相,竟又被不明不白的包圍。這不得不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人圖謀不軌,相機作亂!”
“馮當世,你狂悖!”趙宗實的臉一下煞白煞白,也不知氣得還是嚇得。王拱辰勃然變色道:“竟膽敢汙衊王爺!”
“王樞相,不是我老唐說你,”唐介雖然不在大內辦公,竟也出現在宣德門前。似笑非笑的看著王拱辰道:“不要聽到人家咳嗽一聲,你就喘粗氣。馮內翰沒指名沒道姓,你著急跳出來幹什麼?這不幫王爺倒忙麼?”
唐介的毒舌在宋朝可以排前三,這位老兄素來話不多,但一句就能把你噎死。
王拱辰氣得七竅生煙,好在老唐也沒專罵他,轉過頭來又對馮京道:“你也是,老大不小了,怎麼還跟毛頭小子是的。有啥好擔心的?是非曲直,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這大宋朝的江山,亂不起來!就算有心術不正之徒,也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起先趙宗實以為唐介是各打五十大板,誰知道他竟是指桑罵槐!聽得他臉色鐵青,一顆心更是驚懼莫名……大臣們不都是支援我的麼?怎麼一個個都對我敬而遠之,充滿戒備?唐介、馮京這樣侮辱於我,怎麼沒人出來替我出氣呢?
原因很簡單。只見天街盡頭,一頂大轎穩穩落下,文相公緩緩下轎,面無表情的行了過來。
文彥博怎麼來了?顧不上旁的情緒,趙宗實驚恐的與王拱辰、吳奎對視。是哪支軍隊為他解了圍?難道韓相公失敗了?
這時趙宗球才匆匆跑來。趙宗實忙走到一旁。趙宗球趕忙將陳恪出動武學院生。殺死了趙宗暉,救出文彥博的訊息告訴他。
“韓相公那邊呢?”趙宗實心下稍定,還好,出動武學生。只能說明陳恪手裡已經沒牌了!
“沒有訊息,韓相公進去後,便再沒訊息傳出來。”長隨小聲道:“這將近一個時辰,只有陳恪的一個親衛進去了,其餘再無任何人進出殿前司。”
“……”趙宗實掏出手絹擦擦汗。心裡一陣陣抽搐,暗道,怎麼像是要壞事的節奏啊?
這時候,景陽鐘響,卯時到了。只聽得三通鼓響,宣德門緩緩洞開,禁軍旗校手執戈矛,如墨線般行出,在門洞兩側排列。
緊接著。一名有些面生的老太監邁步出來,緩緩道:“傳皇后懿旨,宣潞王入宮晉見。”
“怎麼辦?”趙宗實看看左膀右臂,滿頭大汗道:“韓相還沒來呢?”
“不能等了。”王拱辰心下已經瞭然,面色陰沉道:“只怕韓相公那裡遇到麻煩了。”
“啊?”趙宗實的白臉又綠了。
“慌什麼。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吳奎也在一旁咬牙切齒道:“還想反敗為勝,唯一的法子,就是王爺這就進宮,搞定那個老太婆。讓她來宣讀遺詔!”
“是啊。”王拱辰也附和道:“只要這邊大局已定了,韓相那邊就不成問題了!這樣勝利還是屬於我們的!”
趙宗實下意識摸一下自己的懷裡。那裡有昨夜連忙擬好的‘遺詔’,面色一陣急劇變幻,方狠狠點頭。他想龍行虎步走進宣德門,誰知腳下像踩了棉花似的,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到宣德門下。
“王爺請上轎。”那老宦官他自然認識,是坤寧殿的總管太監,若非如此,他都沒有膽量走這一遭。
在眾官員目光復雜的注視下,他坐上抬輿,進了皇宮好久,方小聲道:“王公公,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