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鬱聽藥爺這樣問,他放下手中的碗,認真道:“父親您說過任何病症都有因,才有果,只有查其因,才能斷其果。就象這蘑菇中毒,不能僅僅只看是中毒,就盲目用解毒的藥,還要看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毒。我看了劉大嬸子的症狀出現一派寒象,是寒毒。先前縣裡的醫倌開的處方也都是解毒的藥,用的黃連、枳實之類,但卻並沒有起作用,反而還病情加重了。所以我就另外開了這張有人參、白朮、茯苓的處方。這個處方主要是補氣和溫陽,劉大嬸子才能得到根本解毒。我又在每劑方子里加入30克熟地黃。如果病人本來中的是陰寒之毒,再誤用黃連等清熱解毒的寒涼藥,就使這些藥成為助毒藥,只能使病情加重。這就是父親您常說的中醫寒者熱之,熱者寒之的道理。只是我開的藥方還需要十幾劑,病情才能徹底治癒。”(咦,這倒挺新奇,若是我們那個時代,蘑菇中毒很嚇人的,總逃不過去醫院洗胃,灌腸打針的,我豎著耳朵聽著,心裡暗想。那兩個也放慢了嘴裡的動作,豎耳聆聽。)
李藥爺挼著鬍鬚,邊聽邊微笑著點點頭道:“嗯,不錯,藥之特性,用對了可以治病救人,用錯了就會傷人害命。在《神農本草經》中說:藥又有寒、熱、溫、涼四氣。‘療寒以熱藥,療熱以寒藥。’每一味中藥都有這種特性。所以對於寒病就要用熱性藥,對於熱病就要用寒性藥,所謂藥病相反相成,就是這個意思。只有這樣才能治病救人。若非如此,如果以熱益熱也就是用熱藥治熱病,以寒增寒,就會導致‘精氣內傷,不見(現於外’。唐代藥王孫思邈在《大醫精誠》也專門提過的那些‘寒而冷之’也就是寒病,卻用寒使病症更寒,‘熱而溫之’的治人的病是重加(即加重其病,必導致死亡。”(哦,我每次感冒都給自己買銀翹片,怪不得有時能好,有時不能好,還拖更長時間,原來是不對症,我還以為是感冒輕重的原由)
“但同時任何一種藥也不是絕對的就一種特性,有時藥性跟使用劑量、焙制的方法也有極大的關係。如以地黃為例,藥性與生的、熟的、炙的就有很大關係。生地黃清熱涼血,而經用酒蒸曬成熟地黃之後,卻具有溫性而滋腎補血的功效。藥性即使是同一株草藥,其根、莖、花、葉作用又各有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藥性。如枸杞,其苗、葉,味苦甘而氣涼;根,味淡氣寒;子,味甘氣平,氣味既殊,則功用當別。所以看病開藥要謹慎、謹慎再謹慎呀,人命關天啊。”藥爺語重心長的說道。
“是,父親。”他的兒子恭敬的答道,我們聽得也不禁連連點頭。我感覺這怎麼有點象在聽大學老師講辯證唯物主義課呢。聽到後面一句,不知怎麼我竟突然想起一句後世流行語“股市有風險,入市需謹慎”。我不禁“撲哧”笑出來,飯桌上的人都莫名地瞅著我。我趕緊道:“藥爺您說的太好了。您的最後一句可以這樣說是看病有風險,開藥需謹慎。對不對?”桌子上的人都瞬間愣了一下,全都笑起來。
“嗯,象作詩一樣,很壓韻呀,姑娘好才華呀。”藥爺呵呵笑道。這也叫有才華?!哦,我自己覺得我的臉刷地燙起來,我怎麼就突然覺得自己象個傻大姐一樣呢?
李言聞又端起飯碗道:“父親,我昨天又看的幾本醫學書,發現一種藥在不同書中藥名不一樣,有的藥名一樣可實際上不是同一種藥。藥名一樣卻藥本身並不是一樣,那開藥時就很容易混淆。”
藥爺點點道:“是啊,如牽牛子實際上本來就是牽牛花種子,但各種醫藥書籍里名字卻並不都叫牽牛子,有的醫書裡稱草金鈴,還有的醫書叫白醜。不同名同藥還不要緊。最怕的就是同名不同藥,年代久遠,很容易混淆,兩種不同藥性的藥卻是同一名,那就問題大了。所以言聞,我常說,行醫時要特別小心,另外還有特別是有些藥物有毒卻和那些無毒的藥形態相似,難以辨識的,一不心還會採錯,本來治病救人的,反而成了害人。因此我們採藥、用藥時都要反覆、細緻的觀察和甄別,對那些相似卻藥性相反的草藥我們要隨時記下來,以免用藥時,誤了人性命。”
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問過來:“爺爺,難道就沒有一本完全對的書嗎?”我心裡一“格登”,果然是李時珍,不知什麼時候也專注的趴在桌邊聆聽,他仰頭問道。
藥爺笑著挼挼花白的鬍鬚,又摸摸他的頭道:“時珍,你好好學,等你長大了就編一本完全準確的中草藥書,這樣別的醫生用藥時就有一個好的借鑑,好不好?”他的表情顯然是一句笑言,我看了一眼孩子,那孩子竟認真的點點頭。李言聞也笑了,他摸了下兒子的頭,又對父親道:“是呀,若真有一本這樣的書就好了,不會等病人服藥後出現症狀再去更改,若前人有這樣的書,我們這後世行醫的人就好多了。”
藥爺點點頭,道:“是啊,我年紀也大了,若真有這本書,後生們行醫也就不用走彎路了,統一記下每一種草藥藥草的產地、品種、藥名及功效、效能又準確又方便那該有多好啊!”他由衷的感嘆道。月光下我看到木桌邊那孩子的眼中發出一種爍爍的憧憬的無限光芒,難道一代醫藥學大師就這樣萌芽誕生了?
入夜,夜空裡疏星淡月,我躺在老人收的乾淨的一偏耳房的床鋪上,月光從泥牆上的木質窗檻裡摺進來,清亮如水,這可是明朝的月光啊。純棉的青色薄被還有著棉花的味道,床鋪下是鋪的厚厚的幹稻草,雖動一下就有輕微的軋軋聲,卻軟硬適度極舒服。我輾轉反側,不知是激動,還是什麼惆悵,就這麼來到了明朝?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