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敖天,堂堂的一朝丞相,僅用了短短的時日,將若敖氏數百年積攢下來的聲譽全部毀於一旦。放著好好的丞相不做,非要做一個佞臣叛賊。倘若他一直忠心於楚莊王,輔佐楚莊王登基,幫他開疆擴土,以他若敖天在朝中的勢力和在若敖氏家族裡的地位,完全會將若敖氏的榮耀再上升到一個新的臺階。到時他的女兒若敖束雪從太子妃當上了王妃,若敖束錦也當了側王妃,這富而尊貴的日子是多少人窮其幾世都望不到其背的日子,竟然就在一念之上嘎然而止,一切都重歸於地平線下,用得不償失來形容都不足以形容那種私心錯沉後的失望。
這就是楚都百姓對若敖天的一個評論,不是茶餘飯後的評論,而是自若敖天被挫骨揚灰後接連的幾日,所有的百姓都三五成群特意地聚集在一起討論這個事情。包括平日裡許多沒捨得或者沒足夠財力去“楚秀閣”消費的平頭小老百姓,也是攢足了銀兩在“楚秀閣”點個小菜,幾個人圍成一桌痛快地閒談著。其中還包括許多若敖氏的族人,他們被楚莊王除籍,賜了子木一個姓氏,希望他們能學聖人之後,這些鬼門關門口走了一遭又被送回來的人,自然是感恩楚莊王的厚德,所以個個罵起若敖天來是絕不嘴軟。
虛頭巴腦見連著幾日來“楚秀閣”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心中多少歡喜,趕忙去向樊霓依稟報。
“果真沒有一個人為若敖氏的先人祭祀的?”樊霓依聽說若敖天的頭七不但沒有人祭祀,就是連若敖氏的先人,也就是那些被除籍重新賜姓的若敖氏族人,也沒有對他們已故的先人祭祀,心中倒是吃了一驚。
“主人,絕對沒有,我和虛頭還特意暗夜去查探過,還真是沒有人敢祭奠。”巴腦露齒而笑,一臉肥胖的樣子甚是可愛,他如今對樊霓依的稱呼也是從原來的“樊姑娘”改成了“主人”,這就是將自己的底牌徹底亮了出來,不管將來楚莊王是否會想起他們兩個人,會不會再啟用他們給他們安排新的任務,他們兩人都是從心眼裡就要認樊霓依為“主人”了,畢竟跟阿東樂相處時間久了,發現阿東樂這麼一個武功了得又身份特殊的人都願意唯樊霓依是從,他們兩個認樊霓依為主人也不掉價。
“看來君上是早就心中計量好了,多怪我魯莽了,當日在“穆陵”還當眾衝撞了他,讓他一定臉上掛不住,幸好沒有釀成大錯,否則就是百死也不能獲得他的原諒。”樊霓依現在想起當日在“穆陵”對著眾將士說的話,確實是有點後怕。這楚莊王所做的一切都是很穩妥的,畢竟若敖氏過去的數百年的功勞是值得肯定的,不能因為一個若敖天而詆譭了所有的功績,既然要讓若敖氏從此沒有後人存世來造反,那賜若敖束雪和若敖束錦兩個死人一個王室的姓也是無關緊要的,這多少能讓若敖氏在天有靈的先人能寬慰,而且還能安撫將士民心,告訴世人他楚莊王是一個做事情一定會絕後但又不太絕後的人。
“是啊,想想君上真是聖明,當初在“穆陵”,我們兄弟倆也是站在了主人這邊,覺得君上做的事是有點沒想好,如今聽到那些酒桌上的客人說的話,我們才明白,原來君上這個神來之趣÷閣是最妥善的處置了,現如今那些若敖氏的族人對君上是感恩戴德,入聖廟重新定製家譜,是從根上要和若敖氏斷絕關係。”
“這人吶,只要給他一個重新的機會活著,他就會特別珍惜,君上新王登基便已經獲得民心,真是不易。”樊霓依收拾好手中的行裝後,吩咐巴腦道:“你去備個車,我要進宮和君上辭行,將大哥他們送回“千年山”長眠。”
巴腦看著樊霓依走進裡屋,趕緊應聲領命去備馬車。
楚宮,依舊是隨處都能還見到地上的血跡,或者一些被刀劍砍傷過的牆體地面和植物。雖說是有點傷痕累累,好在這個楚宮的主人還是熊姓。樊霓依是以一個侍女的身份入宮覲見,這個身份是楚穆王封賜的,所以,她是有權力進宮來的。只是,如今的楚莊王已經是國事繁忙,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召見她,足足讓她在偏殿外等了有半個多時辰,這才搖晃著舒展右胳膊進來,徑直朝北的寶座上落座。
樊霓依知趣地行禮問安,雖然兩人都共同經歷過許多磨難,可是,在這禮節上,她是萬萬不能廢的。
“你進宮面見孤王有何要緊的事?”楚莊王接過阿旺遞來的參茶,那是用白玉雕花做成的茶碗,精緻而不燙手。
“臣妾想親自送家兄一家人回“千年山”與先人團聚,特來向君上致謝,謝君上賞賜的夜明珠。”
楚莊王略低著頭,眉眼看都沒看樊霓依一眼,而是朝著白玉碗裡看,輕輕地抿著參茶,微微皺起來的眉毛,看上去這參茶一定是加了什麼苦味,以致於他艱難地喝著,或許是對身體有益,所以他不得不喝。聽著樊霓依說著這樣的話,他實在是不願意聽了,他要聽的話樊霓依到現在都沒說出來,所以他有點不高興。
樊霓依以為楚莊王沒有聽見自己說的話,擔心他身體抱恙,站著起來伸手就過去摸他的頭,阿旺在一旁剛要去制止,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得“叮咣”一聲,白玉碗落地分成幾瓣。楚莊王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手狠狠地將樊霓依推倒在地,立直了怒目圓睜地質問著:“你要做什麼?”
“君上,你這是怎麼了?”樊霓依見楚莊王的反應特別的不對,太過於激烈了,於是關心地問道,對於楚莊王推倒自己在地,一點都不覺得疼,哪怕是一隻手已經不小心被摔壞的白玉碗給劃破了。
“來人,快把這個女人給孤王轟出去,沒有孤王的准許,不許她再踏入宮中半步!”楚莊王已然是怒不可遏了,這個態度就像是當日對若敖天那般的。
樊霓依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什麼時候得罪了楚莊王,怎麼他這才登基沒多久,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君上,你這是怎麼了?你別嚇唬我?”樊霓依已經顧不上是否這麼做會犯龍威了,一下子撲了過去抱著楚莊王的腰哭訴道:“難道你忘記了咱們的結髮之情?”
“結髮之情?”楚莊王先是楞了一下,隨後很快就推開樊霓依反問道:“說到結髮之情,你可知道你自己所犯的錯?”
“犯錯?臣妾犯了什麼錯,還請君上明示!”樊霓依對於楚莊王現在莫須有給的罪名,她是絞盡了腦汁也不知道是怎麼個回事。
“你仔細想想,想明白了再進宮和孤王說!”楚莊王這邊呢,對於樊霓依不認錯的態度已然是失望到底,再一次將樊霓依從自己身上推開,決然而然底離去。留下樊霓依一個人不知道都經歷了什麼。
沒有給任何的提示,哪怕是自己真的犯錯了,也不至於這麼雷霆大怒。結髮之情,這帝王家的夫妻,難道不該是和民間百姓的夫妻一樣,恩愛平等對待嗎?不藏私不隱己。
整個人的頭腦都昏昏沉沉了,阿旺偷偷地跑出來送了她一段路,只是安慰樊霓依不要生楚莊王的氣,解釋說楚莊王大概是近日公務纏身,夜以繼日地勞作,所以精神頭就會有偏激。還叮囑樊霓依回去“千年山”的時候,記得將埋在深潭下的酒挖一罈出來,他突然很懷念過去自己釀的酒了。
對於阿旺的話,樊霓依自是相信,她也清楚如果不是因為長時間的忙碌,楚莊王是不至於對自己發這麼大脾氣的。於是,很快就心情平復了下來,答應了阿旺,一定要照顧好楚莊王,有什麼事一切等著她回宮以後再做決定。
二人分別後,樊霓依才出了宮門,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早已經在那裡,像是特意在等她。
蘇見力一襲藍色長裝,髮束銀玉別珠,不著軍裝看上去也是十分的風流倜儻。樊霓依不知道蘇見力在這裡等候是為了什麼事,自從上次因為若敖氏族人的事,蘇見力對她的態度,她早就恨透了蘇見力,所以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將臉別去別處,很快就坐進了自己的馬車裡。
虛頭巴腦二人才要趕著馬車往前走,被蘇見力突然給攔了下來。
“蘇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虛頭脾氣一直是暴躁型的,見蘇見力敢在宮門前攔車,心裡一肚子的火都竄了出來,這把火跟樊霓依一樣,還有上次積攢下來的。
蘇見力一個手勢當過了虛頭向前的手臂,也是沒好氣地說道:“虛頭,你是知道我這個人的脾氣,少在這裡跟我比劃,把我惹急了誰的面子我都不給!”
“你!”虛頭知道自己是打不過蘇見力的,可是當著樊霓依的面被蘇見力說得這麼不堪,他就算是打碎了牙嚥進了肚子裡也要和蘇見力好打一架!擺出陣勢就要幹仗,被樊霓依從馬車裡給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