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面白幡在賀若府前隨風招展,府內更是磬樂聲聲、香燭繚繞,陣陣悲泣聲連續不斷。
賀若懷亮的喪禮尚未完成,但是賓客卻已稀少,府內除去賀若家的親眷,已然冷清了許多。
賀若家是外來戶,祖籍代州平城,賀若弼的祖父賀若統在北魏分裂時,跟了高歡,後來定居於洛陽,在擔任東魏潁州長史時,他擒獲刺史田迅以州投降西魏,所以嚴格上說,賀若家並非是西魏、北周的“從龍之臣”,只能算是關隴貴族的後起之秀,但是洛陽老家好歹距離大興近,不少親戚故舊亦從洛陽前來弔唁,但是僅只停留一兩天就藉口離去。
原因無他,只因賀若弼不會做人,以前得罪了太多太多人,當他家族遭到清算、自身也淪為平民時,注視他在大隋王朝失勢了,而官場素來是趨紅踩黑的風氣,所以那些人不敢與其有過多接觸,以免給自身帶來麻煩。
洛陽遠離大隋的中樞,一些人之前對朝局難免看得不太透徹,還以為賀若弼一如既往的受到皇帝寵信,頂多只會冷落一段時間,然後又重新啟用,但是來到大興城才知道皇帝早已對賀若弼失去了耐心,而且賀若弼不但是楊勇的堅定支持者,前不久還為楊勇復出造勢,與地位日趨穩定的楊廣形同水火,況且又和如日中天的太子黨核心成員楊集結下了不解之仇,誰還敢捧前途無光的賀若弼的臭腳?意思意思一下就很夠意思了。
如是一來,賀若家自然變得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靈堂內香燭繚繞,蒼老了許多的賀若弼看著次子的牌位和靈柩,恍然失神。
曾幾何時,他夢想憑藉戰功封爵國公、出將入相,位比高熲、楊素、蘇威。曾幾何時,他憧憬著次子能夠繼承賀若家的家業,光宗耀祖。
但是現在兒子死了、家族破了,自己也從人上人變得一無所有。
他好恨!
憑什麼自己身被重創浴血拼殺,還比過一個親王麼?
這份仇恨,賀若弼都會算在楊集頭上,若非楊集把兒子弄成太監,也不會有後續之事發生了,所以楊集必須死!
賀若弼只覺得一股無名業火在心裡騰騰燃燒,令他五內俱焚、恨意滔天!
驀然,一陣凌亂的腳步自靈堂外面疾傳而來。
“家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放肆!”賀若弼陡然發出一聲厲喝,扭頭怒視匆匆前來神色慌張管家:“靈堂靜地,你這般大呼小叫,萬一驚擾吾兒,老子將你碎屍萬段”
管家嚇得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伏在靈堂門口,心驚膽顫的說道:“老奴死罪、老奴死罪,可是……”
賀若弼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進來說。”
“喏。”管家嚥了咽口水,爬了起來,快步走到賀若弼身邊,低聲說道:“家主,右武侯府和萬年縣縣役把許多屍首擺在大門口,已經匯聚了幾百個聲熱鬧的人了,而且、而且老奴發現這些屍首之中,有幾個好像都是我們家的人。”
賀若弼彷彿被一柄大錘狠狠在心口捶了一下,眼前金星直冒,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滿腔怒火在這一瞬間洩得乾乾淨淨,無邊驚懼繼而升起
當他腳步踉蹌的來到正門口,便見到數十具屍體整整齊齊擺放在門前廣場上。
一名右武侯府校尉見到賀若弼出來,抱拳一禮,冷冷的說道:“賀若公,這些人昨天晚上意圖謀害衛王,凌晨之前盡皆授首,末將奉聖人和太子之命將兇徒屍首送達此地,還請賀若公念在這些兇徒昔日隨你征戰沙場的情分上,予以收殮。”
賀若弼面色慘白的澀聲道:“老、草民、草民遵旨。”
“既然如此,那末將告辭了。”那校尉帶著士兵走了幾步,又忽然回過頭,恨恨的掃了賀若弼一眼,大聲說道:“賀若公,我大隋將士不應該死在京城之中,馬革裹屍才是我們的宿命。但是我們右武候府在昨晚的戰鬥中,有四十三名將士無辜慘死,拜託你別再出來害人了。”
賀若弼已經無心去計較這名校尉充滿憤怒和恨意的話語了,他呆愣愣的看著一地屍體,只感到徹骨生寒。
他知道,這是楊堅念著他昔日的功勳,給他賀若弼最後一個體面、也是最後的警告。但是他賀若弼已經被楊堅徹底摒棄,從此以後如果他再出什麼事情,一切依法辦事、絕不容情。
可是他卻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是他一手策劃的事情,便是長子賀若懷廓也毫為知情,所用之人也是久不露面的親兵和死士,一些人甚至連兒子都認識,到底是誰準確無誤的猜到是自己的人?
這一刻的賀若弼心亂如麻,把當初的囂張跋扈忘得一乾二淨了,更沒有料到認出他親兵的人竟然是楊廣,而楊廣記住這兩人的原因,還是他們當初傷了韓擒虎的次子韓昭,他們的勇力引起了平陳統帥楊廣的愛才之心。
“一啄一飲皆有定數”用在這裡,恰如其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