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正殿,楊廣憂心忡忡的步入殿中,來到楊堅面前行禮道:“父親,孩兒有緊急情況稟報。”
“又有何事?”楊堅哼了一聲道:“說來聽聽,到底是突厥大軍再起,還是有人嘯聚造反攻打州縣城池?”
“呃…”楊廣愣了一下,心說父親這什麼口氣?
很是讓人莫名其妙啊。
他琢磨不透父親言下之意,乾脆通通拋開不理,徑自拱手道:“父親,幷州、冀州、豫州連日以來暴雨不斷,水勢匯入黃河以後,於下游漫過河堤,使河南十二州變成一片澤國。”
“你是什麼?”楊堅悚然一驚,頭痛、煩躁等等病症在這一瞬間彷彿不翼而飛,昏昏沉沉的頭腦猛然清醒。
不由得楊堅不緊張,十二個州就這麼化作一片澤國了,受災百姓、死傷百姓之多可想而知,而且水災過後,饑荒會接著發生,而這一切又會造成更多人死亡,更要命的是洪澇災害的地方往往會爆發瘟疫,這一切的一切是足以動搖帝國根基的。
他猛的站了起來,咆哮道:“都水監前日不是說水勢可控麼?還有地方官員怎麼沒有加固加高河堤?”
“汾水兩岸連續下了兩天兩夜的大暴雨,再加豫州洛水、幷州沁水也是如此,這些水勢到了管州就形成了極大的洪流,這其實是不可預料、難以應對之事。”
楊廣替都水監、地方官員說了句公道話,然後說道:“地方官員唯一能做的,就是將百姓遷到高處,好在之前有所準備,損失應該不算太大。依孩兒之見,當務之急是派忠誠可靠的人去賑濟災民、維護地方秩序,以免有人為禍地方、藉機作亂。”
“讓楊達去吧!”
楊達不但是門下省主官納言,而且還是隋朝宗親,楊素對他的評價是“有君子之貌,兼君子之心者,唯楊達耳。”而這番話,也深得楊堅和文武百官的認同。楊堅沉吟半晌,又說道:“另外改變以往的賑濟方式,執行以工代賑之法。”
事實上從大禹治水至今,許多賑災防疫方式已經有了雛形甚至已經開了先例,以工代賑這種看似新穎的東西,也不是沒有過,但是真正阻礙賑災的,是在賑災過程中執行力不足、監督不到位,導致賑濟之糧在層層下撥中,出現巨大損耗,本應是頓頓乾飯的賑濟糧,落到災民身上時,已經變成了清湯寡水、可見碗底的‘粥’,最終導致大量賑濟錢糧落入了貪官汙吏的口袋,而百姓能夠活下來就已經對這些官員感恩戴德了,哪會在意、哪會知道朝廷發了多少?而朝廷事後派出的巡察御史,見到災民都活得好好的,自然無話可說。
而楊集提出了以工代賑的概念之後,在著重強調賑濟過程中的監督、執行之餘,同時也強調了輿論方面的宣傳,目的是讓災區百姓知道朝廷下撥多少錢糧、每家每戶應該分到多少,對於一下自己得到的,百姓心中都有數了。
巡察御史事後一查就能知道有多少錢糧落到百姓頭上,又有多少錢糧流失。如果有所流失,只須抓住負責賑災的官員和地方官員便沒錯。
而大隋王朝建立至今,黃河下游洪澇頻發,本身就有一套很好的辦法,當楊集提到“加大賑濟過程中的執行和監督力度、加強輿論宣傳”時,朝廷很快就弄出一套行之有效賑災良方。
這一次洪災,楊堅準備將這辦法使用上來,一來是看看這套賑災良方的效果;二來也是想發現不足之處,從中汲取經驗,進一步將賑災之策完善起來。
“內史侍郎薛道衡剛正不阿、眼中容不下半顆沙子,實乃監督主官的不二人選;另外可以讓將作大匠宇文愷主管建造一事。”楊廣說了自己想到的人選,又建議道:“伊州、庭州比是胡人,未了儘快讓他們成為大隋中的一員,用漢人去定居、影響是必不可少之事,而受災十二州人口眾多,並且是齊朝遺民,孩兒打算選出部分災民去此二州為民,只要朝廷給予稅賦上的減免,並解決他們遷徙途中的吃住問題,這些失去家園、生活無以為繼的災民不但不會反對,而且對於施恩於他們的朝廷增加認同感,路走得越長、享受到的恩惠越多、越能體會到大隋王朝的善意。此外,還能削弱齊地的反抗力量。”
“此法甚妙!”楊堅不禁笑了起來,連連點頭道:“下去安排吧。”
“喏。”楊廣想了想,又說道:“尚有一事需要父親定奪。昨晚有數十名刺客潛藏在平康坊南里一家娼妓樓裡,意圖伺機謀害金剛奴;由於他們大聲喧譁,被娼妓告發,如今已被擄獲。但是這些人手持強弩,淬有劇毒,導致右武侯府四十人名將士中箭,中箭者,盡皆毒發身亡。”
說到將士們中箭身亡時,楊廣的語氣中已經充滿了憤怒,十分慶幸的說道:“據俘虜交待,他們昨天晚上本來是在平康坊北門到王府一帶設伏,只是金剛奴昨晚走了西門,這才逃過了一劫。”
“竟然有人在京畿之內,意圖謀害金剛奴?”楊堅腦袋一疼,繼而怒火升騰而起:“他們昨天是要謀害金剛奴,今天是不是就輪到我們父子了?簡直是膽大包天。查!給我清清楚楚的查,我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誰有這般膽量。查出來,誅他三族、滅他滿門!”
本就因為頭痛而暴躁的情緒徹底激發出來,楊堅怒發戟張、雷霆震怒!
楊廣待到父親發了一通脾氣,這才說道:“孩兒已然查實,強弩雖然私下所制,無從查起,但是刺客之中多是賀若弼的家奴,只是他們卻拒不供認受誰指使,所有人人服毒身亡。”
楊堅怒氣滿盈,卻愣了愣:“賀若弼,沒有出錯吧?”
話一說出口,自己就知道定然是不會出錯了。賀若弼是什麼德行,他焉能不知?
賀若弼最是睚眥必報的一個人,賀若氏因為賀若懷亮一案,被一查到底,最終死的死、發配的發配、免職的免職,如今他的兒子賀若懷亮更是不治身亡,若是賀若弼不謀求報仇雪恨才有鬼了呢。
“絕對不會出錯。”楊廣拱手一禮,肅然的說道:“孩兒從這些刺客之中,就認出了其中兩個人,他們乃是賀若弼平陳時期的親兵,當初在與韓擒虎親兵打架鬥毆時,異常兇悍,甚至砍傷了韓擒虎次子韓昭,所以孩兒印象深刻。”
楊堅揉了揉太陽穴,凝神想了一會兒,道:“將那些死士埋了吧,然後你讓人去申飭賀若弼一番,令其好自為之。另外,讓金剛奴小心一點,日後出行,多帶一些隨從。”
頓了一頓,又改了主意:“還是等賀若家喪事辦完,再去申飭吧。”
賀若弼雖然為人暴虐、睚眥必報,但是為大隋立過大功的老將,如今被罷黜為民不說,而且連最寵愛的兒子都死了。身為父母者,對於兒子之死因焉能無動於衷?
他的手段是酷烈了一些,但畢竟還沒動手就被朝廷一鍋端了,而且這些死士都死了,他大可說自己一無所知,是下人私自為之,然後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當然,這也是因為楊集絲毫無損,如果楊集有何意外,那斷然不是申飭這麼簡單了。
你賀若弼是功臣,難道我弟弟、侄子不是功臣?你賀若弼護短,難道我們老楊家不會?
“喏!”楊廣應了一聲,又說道:“現在右武候府士兵、萬年縣已經把整個平康坊封鎖,事情已經鬧大了,要不乾脆一查到底,看看青樓酒館是否藏有強弩等禁物?”
平康坊南里中的北、中、東三曲則是世家門閥、達官貴人在幕後操控的大型青樓,裡面魚龍混雜、三教九流應有盡有,素來是大盜、逃犯躲避的天堂,甚至一些青樓的奴僕、打手就是逃犯,然而這些青樓背景太深,所以朝廷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楊廣知道很多青樓的幕後東主是關隴貴族,而關隴貴族不但是大隋王朝的威脅者,還是支援嫡長子楊勇的利益團體,諸如宇文弼、薛胄、柳述、元巖、元壽之流,不但位高權重,而且背後都有一個龐大的門閥在支援,尤其是獨孤氏和元氏、竇氏等等大門閥,更是楊勇一貫的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