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紛揚揚,灑滿了大興宮,前院紅梅於雪中怒綻,重瓣粉朱,雪裡映紅,令這白茫茫的天下多了幾分暖意,
甘露殿殿前廊道錯雜,偶爾有宮人從簷下快步走過,也沒有人敢大聲喧譁,巨大的宮殿除了北風呼嘯聲,一切都很安靜。
黃昏時分,楊廣和蕭瑒、段文振從中華殿走進甘露殿,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說道:“我覺著今年比去年還冷幾分,而去年又比前年冷,若是一年比一年冷,那還得了啊?”
蕭瑒笑著說道:“關中雖有四塞之險,可內部的八百里秦川卻一望無際,沒什麼大山抵擋北邊來的風。而且幾天前冰雪初融,吸光了天地間的溫暖,這便是俗話說的下雪不如化雪寒,雪化不久,這兩天又接著下,自然比以往更冷了。過些日子就習慣了。”
“其實冷也有冷的好處。”旁邊的段文振補充道:“人有衣服穿、被子蓋、炭火烘,可冰天雪地裡的害蟲卻沒有。冬天持久的大雪可以把埋藏在土地裡的蟲卵,還可以讓土地儲存相當多的積水,十分利於農耕。”
楊廣奇道:“你還懂農事啊?”
段文振苦笑道:“衛昭王在開皇三年北征突厥時,專門讓先帝任命微臣為行軍長史,然而微臣首次管理那麼多軍隊,因此事後把功勞簿記錄得不詳不實、不清不楚,被憤怒的衛昭王打了一頓。不過微臣也因此長了記性,後來在擔任石州、河州刺史時,擔心自己重犯舊錯,於是便走訪民間,努力從一些老農身上學農事、農技,最後甚至連觀天象之術也會了。”
楊廣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若段卿不說,我都差點忘了這茬。不過也算是有所失、有所得了。若是天下官員都像段卿這樣戒驕戒躁、不恥下問,並且在新的職務上盡心盡力、努力增長自己的學識,我大隋定然更上一層樓。”
蕭瑒、段文振點頭附和。
三人進了甘露殿偏殿坐下,宮娥斟上茶水,便躬身退下。
楊廣喝了一口茶,笑著向段文振問道:“你以前是我衛王叔的屬下,今天又落到了我衛王弟手中,感覺他們父子如何?”
“微臣很慶幸。”段文振躬身道:“微臣慶幸自己是在衛昭王手下犯錯,如果換成是衛王,恐怕不止是三十大板那麼簡單了。”
“哦?今天都發生了何事?”楊廣知道楊集今天要去乙榜考場做什麼,也知道他要怎麼考、要怎麼打分,所以對楊集放心得很,不過此時聽段文振這麼一說,還是忍不住好奇了起來。
段文振拱手道:“啟稟聖人,衛王一出場,就把王世充等乙榜十五名考官左臂打斷了。”
楊廣坐在一邊神情悠然的喝茶,既不動怒,亦不詢問。
說起來,他已經對於楊集完全免疫了,就算那傢伙把天捅了一個窟窿,楊廣都不覺得有什麼好意外的。相反,若是楊集三五天不搞出點事情來,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但是當了這麼多年的兄弟,楊廣也清楚,楊集那小子雖然喜歡搞事,但他和嬸孃獨孤敏都不是無事生非的人,如果外人沒有惹到他們,他們絕不會仗勢欺人,可是一旦有人惹到他們,他們母子絕對能夠把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弄得天大的大事。
就比如說現在的武舉乙榜,王世充等人明顯是營私舞弊、操控了武舉,一個個都是食君之祿,但卻是暗算君王的國之罪人,如果楊集不借機收拾這些禍國殃民的混蛋,他都懷疑出現在考場的楊集是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假貨。而楊集如今沒有殺人,只是打斷了王世充等人的左臂,卻比他意想中的懲罰輕得太多了。
楊廣隱隱覺得事情不可能就這麼收場,金剛奴是什麼脾氣,他能不知曉?於是便問道:“然後呢?就這麼完了?”
段文振從地方上調上京城不久,對於楊氏兄弟的相處方式一點都不瞭解,但是老實說,他本人對於楊集擅自行刑的大快人心的舉動是蠻讚賞的,他之所以說這些,也不是告楊集的黑狀,而是身為臣子所必須的如實上報。
本來,段文振還擔心皇帝會勃然大怒,並憤怒的懲處伸張正義的楊集,然而萬萬沒想到皇帝聽了,竟然沒有絲毫不悅,只是淡定的喝茶,便放心的說道:“衛王打斷了王世充等人的左臂,然後又讓醫匠給他們接骨,據衛王說,他之所以打斷左臂,而不是右臂,是因為這些人熟悉武舉流程、精通算術,有他們從旁協助、記錄分數,會省去很多麻煩,這叫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等到武舉結束以後,再徹底收拾他們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