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自有一套固定的章程和程式,有些事也該在登基當天宣佈,比如說先帝賓天,新皇如何給先帝定廟號諡號等;新帝登基,年號又該確定為何,新帝對文武百官有什麼任命和調動等等……新朝新氣象,新帝又有何等重大國策等等。但是輪到楊廣這裡,一切從簡。他在宮廷政變結束以後,當天晚上就在仁壽宮登基為帝了。
倒不是楊廣想當皇帝想瘋了,事實上,他本人也不想這麼兒戲般的上位,他希望自己在舉世矚目、舉國歡慶、‘萬’國朝賀的情況下登基,但大隋的現實不允許他一步步的走完古制:一方面是先帝屍骨未寒,需要新君來籌備、計劃、拍板頭緒紛繁的國葬,當然太子也可以來辦,但這麼一來,卻是對楊堅的大不敬,畢竟楊堅是大隋王朝的開國之君,如果讓太子來操辦他的葬禮,這成何體統?
另一方面還有宮廷政變、京城騷亂、等等一大堆爛事需要“皇帝”下詔安排;尤其是漢王楊諒早就在幷州招兵買馬、準備動手了,若是楊堅賓天的訊息傳到太原,而楊廣這裡又沒有登基的話,說不定楊諒登上帝位,再以正統的名義來討伐楊廣,到時候,天下怎麼看楊廣?人們會說你楊廣如果是正統,你為什麼不在先帝駕崩的時候,以太子的名義當皇帝?你楊廣不登基,是不是因為殺了自己的父親,所以有負疚在心?還是因為滿朝文武知道你殺了先帝,所以不支援你?
迫於形勢,楊廣只好絕了在京城堂堂正正登基的念頭,當宮廷政變一結束,便在文武百官的勸說下,倉促的找了一個吉時,然後在仁壽宮倉促登基,正式開始了他的帝王生涯。
出於對父母的敬重,楊廣遵循古禮,既沒有更改年號,也沒有冊立皇后和太子,甚至連父親的廟號、諡號,現在都不能贈予,必須回到京城以後,再在大興宮堂堂正正的舉行追贈事宜。
這也就罷了,更讓楊廣鬱悶的是楊素、宇文述等人認為他的帝位還不穩,為免白天的宮廷政變打擊到他和皇族的聲望,引發更多更大的騷亂和動盪,楊廣只好聽從大家的建議,十分無奈的把宮廷政變定為右衛內訌。所以除了楊集、楊昭、楊昭、蕭婉、楊素、宇文述、史祥、楊玄感等少數直接參與者,九成以上的文武百官都不知今天白天發生了一起差點就改天換地的宮廷政變。
與此同時,為了防止漢王楊諒造反,又暫時封鎖了楊堅賓天、自己登基的訊息,再任命屈突通為使,帶著以楊堅名義下達的詔書前去太原召楊諒回朝。
另外,楊廣在白天的時候本打算任命楊集為京城留守,讓他和楊約掌控京城兵馬、平息京城物價,但是計劃不如變化,由於楊堅病逝在仁壽宮,楊集這個親侄子自然是要一起扶柩回京城的,可是京城的動盪和騷亂又到了不得不解決的時候了,於是楊廣只好正式任命楊約為京城留守,令他今晚立刻入京。
儘管楊廣本人搞得像是小偷一樣的上位,可他既然是皇帝了,卻不能對文武百官沒有半點表示。其他人也就罷了,但是那些在宮廷政變“右衛內訌”中立功的功臣,卻不能不封賞,不然的話,日後誰還願意為他這個皇帝賣命?所以登基為帝以後,楊廣最上心的一件事就是冊封功臣的事情。
然而楊廣很快又犯了難,原因是有三個已經到頭了,比如說功勞最大的楊集,他是親王和右衛上將軍、涼州大總管和刺史;比如說楊素,他是右僕射和越國公、上柱國,還有宇文述,他是右衛大將軍和褒國公、上柱國。
但是有功不賞、有罪不誅,向來是皇帝大忌,何況這三大功臣將是構成新朝的三根擎天白玉柱,不賞的話,豈不讓所有看著他們的人也感到心寒?
他們三人是因為明白大隋王朝此時局勢嚴峻,故而能夠理解楊廣,哪怕他楊廣把今天的功勞留到日後補上,他們三人也不會介意什麼,但是他們三人之後的小功臣,如今都眼巴巴的等著呢,若是他沒有先把這三大功臣冊封了,你讓他如何封賞那些小功臣?
這三個人的共同點是爵位已經封頂了,而楊素和宇文述的勳官是上柱國,這也到頂了,他們兩人可以從散官方面冊封;楊集倒是沒有什麼勳官在身,所以比起楊素、宇文述,又多了一個冊封的門徑。
可是文散官、武散官、勳官和爵位一樣,一個有用的實職沒有,都是隻領俸祿不幹實事的虛職。若是升楊素、宇文述散官,楊廣倒是沒什麼壓力、也沒有什麼捨不得的。但如果讓他只是加封楊集虛職,楊廣就有些不樂意了。
他也不知為什麼,今天碰到加官進爵、封賞這個環節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楊集,總是想給楊集實打實的官職。他現在就像是一個窮人忽然繼承了一大筆遺產,在碰到好兄弟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跟他一起分享分享自己的快樂。
但是楊集還不到二十歲,就已經是右衛上將軍、涼州大總管和刺史了,再往上升一步,那就到可以入相的地步了。而且以楊集的能耐,他估計不用等到三十,就混到封無可封的地步了。
若是到了那個時候,楊廣怎麼辦?
是讓正值壯年的楊集告老還鄉、混吃等死?還是架在朝堂上當神仙供起來?還是一刀兩斷?又或者是把他逼反再殺?
在這諸多後果之中,每一樣都不是楊廣願意看到的結果。
楊廣思來想去,還是理智佔了上風,在實職方面,他把楊集原有的涼州大總管、涼州刺史、督涼州諸軍事合成涼州牧,實權雖然沒有增減,但是名字這麼一變,意味著本可分給三個人來相互制約涼州軍政大權,在制度上、法理上集中統一到了涼州牧身上。
在涼州牧、右衛上將軍的基礎上,楊廣又加封楊集為正三品武散官冠軍大將軍、正三品文散官金紫光祿大夫,賜勳上柱國。這不僅是褒獎楊集“右衛內訌”中立了大功,還是補他在涼州所立之功。
楊廣已經想好了,楊集以後如果又立下大功,就把他的功勞封到他的子女身上,照這小子立功和升官的速度,恐怕幾個兒女還不夠,得在私底下提醒那小子多生些兒女來受官才行。
楊素已經是右僕射,再往上就是擺設一般的尚書令了,而楊廣需要藉助楊素之處多如牛毛,豈能把他升為閒散的尚書令?所以給了他一個太子少師的官職,然後再封他的第三子楊玄挺為儀同三司。
宇文述則是從右衛大將軍遷為左衛大將軍,褒國公改封為許國公,封他次子宇文智及為儀同三司。
史祥在這起事件中,起到了事關重要的作用,尤其是聽到楊廣遇險的訊息以後,毫不猶豫將令箭交給楊素的舉動,讓楊廣異常欣賞和滿意,便將他從右衛將軍,升為右衛大將軍,負責清洗右衛左營等事宜。
過了這四名功勞最大的人,其他人就好封賞了,參與平息政變的楊玄感等將,也各有封賞,便是楊安也得到了應有有的獎勵。至於那些為楊廣戰死、致殘的將士獲得十倍撫卹,此外,凡是參與平亂之戰計程車兵都獲得三倍軍餉,如此封賞下來,可謂是皆大歡喜。
唯獨一人感到不滿,那就是衛王楊集,他不是嫌棄官小,還是覺得官太大了;也不是怕功高震主,而是嫌州牧任務重、政務繁瑣。許多原本屬於司馬、長史、朝廷的事務直接都會撂到了他的頭上,由他經手之後,才會上報朝廷。這讓他如何瀟灑得起來?
但今天畢竟楊廣當登基的第一天,楊集縱然再不想當涼州牧,也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掃了楊廣的面子和君威,況且還有眾多文武百官等著一人得道、雞犬生天呢,你楊集若是發揚謙讓風格、婉拒不受,你讓他們怎麼辦?你讓他們怎麼不恨你?
所以再不想當州牧,楊集也不能當眾反對。
繁瑣、緊張的朝議持續到三更時分,楊廣見大家都疲憊不堪,還有好幾個坐在門口的低階臣子不斷的重複著點頭低頭的快動作,心知再商量下去,也沒有什麼效率,搞不好適得其反,乾脆就宣佈散會了,大家拜祭楊堅以後,便紛紛山下的館舍休息。
楊素、蘇威、宇文述等重臣,則是被安排到前殿“客舍”休息。
楊素走進安排給自己的客舍,卻看到兒子楊玄感正在門口等候,楊玄感受封以後便退出了仁壽殿,他已經在這裡等了好一會兒功夫,見父親回來,連忙上前行禮:“阿耶!”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休息?”楊素步子不停的向前,並向緊緊跟隨的楊玄感問了一句。
楊玄感說道:“孩兒心裡有事,睡不著啊!”
楊素點了點頭,說道:“到裡屋去說吧。”
父子倆進了房間,楊素便一屁股坐在胡床之上,他是六十多歲的老人,折騰了這麼一天下來,也累得不輕,此時沒有外人,便卸下了右僕射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