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文瀚軒外,一名寒士買到了《中庸》、《孟子》、《成語故事》、一刀紙,當他拿給好友觀看時,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
印製《中庸》、《孟子》和《成語故事》的紙張居然不是昨天販賣的竹紙書,而是一種潔白、細膩、柔軟的紙張,他買的那一刀紙也是紙紙瑩白如玉、薄如蟬翼。
這其實是竹紙和硬黃紙技術的結合物,竹紙這種紙以嫩竹為原料,由於技術不過關,紙張的縫隙間還存有細小的毛竹屑,而且還有質地輕脆、寫字洇紙等問題,所以這種紙的銷量不是很好,朝廷的油墨固然解決了洇紙的問題,可質地輕脆仍然是大問題。
硬黃紙表面光瑩潤澤,韌度好,透明性強,但表面一層明顯塗了蠟,只要一折疊,蠟就會脫落起皺,紙面也不再工整。
楊堅給楊集安排紙匠湊在一起,造兩種紙的紙匠取長補短,於是發生了化學反應,新紙幾乎擁有了宣紙韌而能潤、光而不滑、潔白稠密、紋理純淨、搓折無損、潤墨性強的特點,雖然每一項都比宣紙差一點,可是造價遠遠低於宣紙千百倍。
此外,宣紙工藝複雜,費時一年方能製成,而新紙只要有材料、發酵的溫度足夠,頂多半個月就能製成,所以雙方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新紙若是用在市面上大量販賣,定能風靡天下,能夠短時間裡取代宣紙、硬黃紙、竹紙。
“這紙竟然比宣紙還要白……”魏徵上前摸了摸,取出一張扯了扯,大為驚歎的說道:“不僅更白、更柔軟,而且更堅韌!一刀多少錢?”
買到書籍和紙張的寒士興奮的說道:“一刀只要五串錢!”
周圍陡然一靜,繼而“轟”然炸開!
“什麼?”
“多少錢?”
“你說多少錢?”
“一刀紙才五串錢?豈不是說一張只要五錢?”
“這等上好的紙張比之宣紙亦是不妨多讓,一刀賣十貫錢也不為過,竟然只要五串錢?”
“……”
魏徵試著摺疊了幾下,開啟後扯了扯,仍舊堅韌不斷,他看著這張瑩白如玉的紙張,心中大為震驚。
誰都知道讀書不僅可以明理,更可以當官……然而書,不是誰都能讀得起的。
市面上漸漸有價格極低的草紙書、竹紙書售賣,往往一上市便被搶購一空,只可惜數量還是太少,究其原因,還是因為紙張價格居高不下,導致印書成本降不下來。
若是文瀚軒一直把這種紙的價格壓得如此便宜、而且大量販賣,那麼印製書籍的成本必然步步降低,豈非人人都讀得起書?
縱然是商賈、奴隸等下等人不能為官,可誰會嫌棄書讀得少?
然而這樣的好紙,售價竟然只是一刀五串錢、一張五錢,若是有人轉手拿去賣,輕輕鬆鬆就能賣個一張二十多錢,簡直就是暴利啊。
文瀚軒傻了,還是不懂這種紙的價值?
顯然不是。
“韓兄,可知文瀚軒東主是誰?”魏徵忍不住抓住一名京城好友,大聲詢問道。
“東主是衛王府。”
“原來如此!”魏徵肅然起敬,他是知道楊集維護活字印刷術、油墨、書籍暢通的人,為此,不惜和關隴貴族、山東士族在朝堂之上唇槍舌劍的爭論,也是因為他,聖人才沒有下達禁書令。
這樣一個一心為民、為寒士謀福祉的大人物,著實令人仰慕啊。
王通也在與友人分享和觀看,他目光閃爍,看得出心情並不平靜。
確實不平靜。
曾經效忠北齊的山東士族為了自身利益著想,在北齊將要敗亡之際,選擇了北周,之後還是為了自身利益出發,又選擇效忠大隋王朝。但他們效忠的前提是朝廷不能做出有損山東士族利益之事、必須將他們提高到關隴貴族高度,但是楊堅固然步步削弱關隴貴族的權力,可他也不會為了一幫文人與軍權在握關隴貴族決裂。
如今的做法雖然衝擊了天下世家的利益,可是首當其衝的無疑是山東士族、南方士族,與之相比,根基在軍隊的關隴關隴貴族受損的並不大。如果這般發展下去,那天下日後會是何等情況,士族又該何去何從?出路又在何方?
王通答不上來。
他只知道能上庸下必將成為不可逆的潮流,如果士族自身不上進,定然“死於安樂”,但問題是士族現在生於安樂,誰願意生於憂患?所以王通的父親王隆和崔仲方、鄭善願、張瑾等人為了家族的利益,棄天下萬民利益不顧,要求楊堅下達禁書令。
“你這老者,還不給我讓開。”物美價廉的書籍、紙張令人群出現了騷動,一些心情急切的人開始不講規矩了,一名士子向一名年過五旬、渾身散發著一股汗臭的老者咆哮。
“不可能,我已經在此等了兩天,憑什麼每日都要給你們讓位,我又不是不付錢。”老漢面色漲得通紅,但就是不肯讓出位子。
“你……”那名士子上下打量了老漢一眼,鄙夷的說道:“你不過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良家老漢,莫非也想學這聖賢之學、附庸風雅?聖賢之書落在你手中簡直就是明珠蒙塵,你好意思與我們相爭?”
周圍世家子聞言,不禁哈哈大笑。
“我不偷不搶的,我……”老漢老老實實的活了一輩子,平日也少與他人相爭,遇上這些世家子,氣勢本來就弱了幾分,此刻被這麼多高貴的世家子大笑嘲笑,說話也變得磕磕絆絆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