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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國公高熲的府邸,一身寶藍色常服的高熲正端坐在花園的涼亭之中,與到訪的摯友宇文弼相對而坐。
高熲昔日在易儲的立場上,站在楊勇那邊,最終被楊堅以奉行“恥辱外交”的理由罷得只剩一個齊國公的爵位,而宇文弼卻在朝中冉冉上升,現如今,高熲又被啟用成涼州總管府長史,而宇文弼卻被賀若弼拉來墊背,被一擼到底,哪怕個虛職都沒有,真可謂是人生無常。
涼亭內有一張木桌,桌上放著幾樣精緻糕點、幾碟小菜,木桌下的小火爐正咕嘟咕嘟的溫著一壺酒,侍女僕從都被遠遠趕走,高熲看好時間,將碟子中的薑絲丟到壺裡,這才重新蓋好酒壺。
“對於這活字印刷術,高公有何看法?”兩人是摯友,宇文弼也就開門見山,不去繞那些彎子了。
高熲抬了抬眼皮,淡淡的說道:“此乃有利於天下的好事!我沒什麼看法。”
這是高熲的真心話,他這個人雖然出自渤海高氏,可一直以來就很重視寒門人才、維護皇權;在他心中,大隋利益高於一切,正因知道世家之患,所以他搞出了“大索貌閱”和“輸籍定樣”法,不過這兩種清查人口的法子固然是讓隋朝財政大增,但是大量戶籍的增長必然伴隨著蔭庇在世家門閥佃戶的減少,從而削弱世家門閥的利益。也因此,在高熲執政期間,大臣們中傷他、攻擊他的言論從未停止過。
宇文弼張了張口,苦澀的說道:“此術或許利於天下、利於寒士和百姓,卻於世家門閥無益,高公難道就沒有想過這個道理嗎?”
“當然知道了!但世家子衣食無憂,生活、學習條件優越,若這樣還爭不過貧困潦倒、為生活擔憂的寒士、百姓子弟,那這種人於國何益?即使出仕了,又如何能夠在殘酷的政鬥中生存下來?況且此術已經天下皆知,便是我反對,那又有何用?除了與天下寒士、百姓子弟對立之外,沒有半點好處。”
當年稷下學宮號稱攬遍天下人才,然而燕昭王黃金臺拜將,招攬了無數寒士,最終以摧枯拉朽之勢,將強極一時的齊國打得差點滅國,。
如今這活字印刷術雖然不是什麼黃金臺拜將,但卻被天下寒士、天下百姓視為改變命運的希望,此術比什麼黃金臺、千金買馬骨更狠。
誰要是小看寒士的反對力量、誰敢與廣大寒士和百姓為敵,誰就死無全屍。
高熲看了宇文弼一眼,將語氣放緩一些:“宇文公,你我二人相交多年,不知可否聽我一言?”
宇文弼今天本來就是求解來的,一聽高熲此文,連忙說道:“請高公教我。”
高熲將溫好的黃酒給兩人各自滿了一碗,說道:“此事於國有利,聖人是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的,而我們這些當臣民的,自己爭倒是無所謂,但怎麼能跟皇權鬥呢?再者說了。宇文公難道沒有發現時勢已然不同了麼?”
宇文弼愕然問道:“不知高公此乃何意?”
“從古至今,教育和官場一直把持在世家門閥的手中,寒士和百姓不過是供養世家門閥的螻蟻,世家門閥要其生則生、要其死則死,豈有一絲半點的反抗餘地?”高熲嘆息道:“然而現在不一樣了。活字印刷術必然使廉價的竹紙書、草紙書遍佈天下,天下人人讀得起書的結果是什麼?是人人都識文字、人人都懂得治理國家之術,一旦秀才科與明經科考試順此大勢擴大到整個天下,將會使寒士入仕門檻無限降低,而世家門閥固然統治著天下,可哪個家族生出來就是世家門閥?當入仕寒士歷經艱辛、一代代經營下去,自然催生出無數個世家門閥,當世家門閥多了,那麼世家門閥也就不值錢了。可這就是無可違逆的大勢,在這股大勢面前,順者昌逆者亡!高氏如此、宇文氏如此,皇族亦不例外。”
仔細斟酌高熲的話語,宇文弼蹙著眉毛,不確定的問道:“高公的意思,是要我與各大勢力劃清界限嗎?”
“我是建議你脫離出去,安安心心的教育族中子弟。以後的大隋的官職肯定是有能者居之,世家門閥的優勢將會越來越少、直至微乎其微。要是子弟們本身沒什麼大能耐,誰都扶不起來的。”
高熲遠見卓識,心知權力的格局,遲早會因為活字印刷術上演一次徹底的洗牌,世家門閥想要繼續高高在上,就必須接受這個大勢,利用自身的優勢提前佈局,哪個家族敢與九成以上的人口為敵、敢觸犯九成以上人口的利益,唯一的下場就是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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