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智永亦是震驚的看著楊集:“大王,這是……?”
“這是王右軍的《蘭亭帖》。”楊集迎著眾人震驚的目光,誠摯的說道:“《蘭亭帖》乃是天下第一行書、無價之瑰寶,其價值我都知道。然而我保養不好它,我不能因為它珍貴而竊為己有,更不能讓它府庫之中受潮、發黴,或者任由蟲子啃壞。而大師寫了幾萬字的保養之法,對它的愛惜非我能及。它的主人不應該是我,而是大師。”
《蘭亭帖》對於楊集來說,只不過是眾多珍寶之一而已,它和冷冰冰的金銀珠寶沒有什麼區別,他頂多就是在有空的時候偶爾看上一看;若是這般放久了,絕對會毀壞在他的手上。但是它在釋智永眼中卻是遠超性命的存在,釋智永能用命去守護、保護。
所以楊集認為《蘭亭帖》的主人應該是釋智永,而不是不可能會珍而視之的自己。也只有釋智永,才能讓《蘭亭帖》完好無損。
換成是他,肯定不行。
“大王……”釋智永激動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楊集的意思他懂:自己能用命來愛護和保護《蘭亭帖》,但是楊集知道自己不能,所以他連密封的盒子都沒有開啟,便又轉贈了回來。
楊集擺了擺手,向釋智永說道:“但是我有個要求!”
“大王,請說。”釋智永連忙說道。
楊集說道:“大師回去以後,拓印或謄寫一百份給我,如何?”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他們原以為“買櫝還珠”的典故是騙人的。但是萬萬都沒想到,買櫝還珠的故事竟然就在自己眼前上演。
作為當事人,釋智永也是傻了眼了,他很是不可思議看著楊集,說道:“倘若大王不嫌棄,我便用盡畢生心血臨摹兩百幅。”
“好,一言為定。”楊集知道釋智永本身也是了不起的書法名家,他的字在後世同樣價值連城,只不過和王羲之一樣,少之又少,所以趁他活著的時候,得讓他多寫一些。而釋智永為了自己和王家的名聲,絕對會用盡心思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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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驚天下的陳氏謀反案好像是被冰封了一般,忽然之間又沉寂下去,再也沒有人提及、再也沒有人被抓捕;被抓捕入獄的人也沒有受到審訊,朝廷也沒有公佈任何說法。
洛陽城內的百姓漸漸不再關注此事,沸沸揚揚的輿論也被高昌國主動併入大隋這件事所吸引。而此起大案彷彿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掐滅,令人感覺到這種不正常的沉寂,是火山即將噴發前的抑悶。
這天午後,謝革乘坐馬車來到位於道術坊的周家門前。
自從謝革告發陳氏以後,謝家已經和南方士族宣告決裂,被南方士族視為叛徒,昔日姻親故友視他如同瘟神一般,即便沒有人唾棄,卻也避門不見。
對於這等驟然變化的待遇,其實謝革在向楊集告發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雖然他有一些失落,可是還不至於令他害怕。讓他感到揪心和不安的是朝廷不僅沒有釋放兒子謝道宏,甚至連一句說法都沒有。
另外還有一件事讓他食宿不安、坐臥不寧,那就是謝家也有不孝子弟涉入謀反案,成了陳氏的黨羽。倘若有人懷恨在心,給謝家致命一刀,他是真的連一個援手都沒有了。
正是這些惶恐累計下來,使得謝革在讓人壓抑得幾乎窒息的暴風雨前夕,異常恐懼、異常擔心謝家成為鬥爭的犧牲品。
此時裴蘊已然南下,使謝革連一個說話、分析時局的人都沒有。神差鬼使之間,想到了有世交和姻親關係的周法僧。
門子自然識得這位周氏姻親,連忙將其到花廳奉上香茶,然後去稟告主人。
不消片刻功夫,聞訊趕來的周紹基疾步邁入花廳,向謝革深施一禮:“小侄紹基拜見世伯!”
“賢侄免禮,不知令伯可在?”謝革見周紹基雖然很客氣,但卻沒有見到周法僧,他心下頓時大失所望,同時也明白周法僧也像其他人那般刻意避開自己。
周紹基說道:“世伯, 我伯父在一個時辰之前,去了衛王府。”
謝革為之一愣,隨口問道:“卻是為何?”
周紹基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小侄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代家父轉呈一些軍事要務。”
聽說周法僧不是刻意迴避,謝革固然是有一些失落,然而還算有些安慰。
沉吟半晌,謝革那雙渾濁的老眼忽然一亮,他抬眸看著斟茶的周紹基,問道:“軍事要務,不是應該去兵部稟報麼?”
周紹基將茶杯放到謝革面前,說道:“世伯有所不知,衛王不僅是檢校兵部侍郎,還有權監管大隋天下的所有兵事,家父作為北方水師都督,名義上也受衛王監管。”
這個說法很是勉強,不過謝革並不在乎這些。他聽得出來,周家和楊集的關係極好,亦或者是說,周家是用所謂的“監管”向楊集“效忠”。
如此看來,周家在這場暴風雨來臨之前為了自保,也在努力脫離南方士族,準備向楊集、向皇族靠攏。
周家祖籍汝南,說起來也是潁川世家一員,而潁川世家向來在南北雙方之間搖擺。謝家雖然已經沒落下去,可好歹也是名門望族,在南方還擁有一定的名聲,而且和隋朝皇族沒有什麼過節。
而且他的族兄謝弘更是被兩朝皇族多次徵辟,或許謝家也可徹底向楊集“效忠”,以求庇護。
此念一起,謝革再也壓抑不住了,當他再一想到自己曾向楊集告發過陳氏,多少是有功於大隋的,如果自己去拜訪,楊集應當不至避而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