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結束,楊廣特地留下楊集,讓人把他領去仁壽殿後的御苑。
楊廣換下冠冕、皇袍,穿上便服,龍驤虎步走向楊集所在的半封閉涼亭,在他身後還有幾名內侍端著各式各樣的糕點小吃、美酒、茶具。
“阿兄!”楊集上前見禮。
楊廣擺了擺手,說道:“我們坐下說話……”
楊集等到楊廣入座,行至對面的石凳上坐下,凳上鋪著蒲團,倒也不涼pì股。不一會兒,面前石桌已經擺滿各式小吃。
一名內侍正要斟酒,楊廣卻一把搶了過去,說道:“我來、我來,你們退下去吧。”
楊廣興致極高,他斥退了那些內侍,倒了兩杯殷紅的葡萄酒,將其中一杯遞給楊集,熱情的邀請道:“陪我喝幾杯!”
皇帝親手給自己斟酒,在常人眼中或許是莫大榮耀,然後誠惶誠恐的感謝,楊集卻是習慣了,他看了楊廣一眼,說道:“一大早就喝酒啊?”
楊廣伸手示意道:“這酒是麴伯雅從高昌國帶來的貢酒,據說是最好的好酒,咱們適可而止、暖暖身子。”
楊集接著酒杯一口喝了下去,回味了一下,說道:“與以前的高昌酒並沒有什麼不同。”
楊廣也喝了一杯,復又滿上:“光是看酒、品酒,自然良好感觸。而你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那我應該怎麼想?”楊集疑惑的問了一句。
楊廣笑著說道:“高昌王麴伯雅不遠千里的帶著貢品貢酒來,不但跪著求我們接受,還怕我們不接受。你一邊想著麴伯雅匍匐在地的畫面、一邊喝這高昌美酒;你會覺得自己喝的不是酒,而是大隋的強盛,以及高昌國弱小卑微的國格、國魂,如此一來,感覺格外的甜美。”
說著,便美滋滋的喝了一杯。
楊集啼笑皆非,說道:“軍隊也閒下來了,明年乾脆滅了高昌,那時候再喝,感覺更美。”
楊廣在楊集面前,沒有掩飾自己的想法,他放下酒杯,說道:“現在還不到時機,我們要滅也是先滅東/突厥,而不是恭恭敬敬的小國高昌。大隋現在睥睨天下、四周異族盡皆臣服,只要大隋再滅了東/突厥,西域那些小國也許不用我們去打,就會請求內附。”
“這倒不假,西域諸國兵微將寡、國小民少,我大隋彈指之間,就能將之殲滅。這個道理,他們心知肚明,只要我大隋百戰之師挾無敵之勢、威壓西域,他們定然畏而臣服。”楊集在涼州坐鎮多年,對於西域各國的狀況、各國國君心態,自然是知之甚詳,十分認同楊廣這個說法。
“東/突厥啟民可汗和大王子阿史那·咄吉,給我—種掌控不住的感覺,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我大隋很有必要將它削弱下去,絕不能使東/突厥在草原上一家獨大!”楊廣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啟民可汗老謀深算,極擅左右逢源、合縱連橫的博弈之道,但是也正因如此,他顯得顧慮重重,再加上年邁體衰,始終不敢明著反隋。而阿史那·咄吉無知無畏、勇武非凡,他對大隋的敬畏遠不如啟民可汗,一旦他繼承可汗之位,即便不敢與我大隋為敵,也會不遵大隋之命、攻伐薛延陀、薛斛聯盟、南北室韋。”
“二王子阿史那·俟利弗設不錯啊!我們之前也決定扶持他,讓他和阿史那·咄吉內鬥。”楊集沉吟半晌,向楊廣問道:“莫非是發生了變故?”
“勉強算是吧!”楊廣說道:“啟民可汗在主動進貢牲口這事上,本身就是圖謀不軌的,他的目的就是借我大隋之勢,威逼草原各部,只要我們授權予他,各部見他代表我大隋行事,定然是敢怒不敢言,任其盤剝。而他就能從中牟取大量牲口,達到以大隋之勢削弱各部的目的。然而被我大隋洞悉並化解之後,他這個陰謀使東/突厥損失慘重,便有了退位的想法。”
說到這裡,楊廣向楊集分析起了啟民可汗的用心用意:“我認為啟民可汗退位、換上阿史那·咄吉的用心,就是培養繼承人。即便他退了位,可是東/突厥的大權其實還在他手上,可是他卻能在身居幕後,以阿史那·咄吉的名義殲滅反對勢力。等他老死以後,阿史那·咄吉的威望和實力已經冠絕東/突厥。到時候,阿史那·俟利弗設有我大隋爵位為保障,最後就算不死,然而他的實力定然弱到極致,沒辦法與阿史那·咄吉博弈。”
楊集聽得深以為然,沉吟著說道:“啟民可汗之意,定是如此,但是他的用心,不是不可化解。”
楊廣連忙問道:“怎麼化解?”
“只要他沒有死,我們就不冊封阿史那·咄吉。營造出一種我大隋不認可阿史那·咄吉的模樣。”楊集沉聲說道:“而趨利避害是人之天性,草原人更是注重實實在在東西,他們心中沒有什麼忠君的觀念。各個部落酋長要是看到我大隋不認可阿史那·咄吉,定然各有想法。”
楊廣眼睛一亮,心領神會的補充道:“然後不斷加封阿史那·俟利弗設?”
楊集說道:“正是如此!”
“我看此法可行。”楊廣只是說到東/突厥,順勢提了提,並不是談話的重點。
他迴歸正題,向楊集說道:“關隴貴族三大派走到了今天,曾經最強的元派已經弱到了極致,他們在軍隊、官場中的勢力和影響力已不如另外兩派,你認為該不該利用走私案將元家、元派全部清除?”
“我認為不該,就目前來說,保住元家比殲滅更有利。”楊廣這個問題,楊集也深入的考慮過,立刻便說道:“竇派走的是士族路線,他們的處世法主要是順勢而為,如同遇石則繞的涓涓流水一般,此時又見強勢的元派被打壓至此,定然不會冒出頭來。而獨孤派做夢都想恢復昔日榮光,如果把元家連根拔起,獨孤派定然兼併元派勢力,合二為一的力量,實非竇派能敵,再加上竇派又低調行事,定然巴不得獨孤派當出差鳥,但如此一來,關隴貴族就失去了內鬥的契機。”
“獨孤家多次算計元家,而獨孤順為了坐穩刑部侍郎之職、為了取代長孫熾,更是與元家反目成仇。如果繼續保留元家,就能利用兩家、兩派過往恩怨,以及元壽之死,使兩大派繼續內鬥下去,當兩派在內鬥中衰弱下去,整個關隴貴族也弱了。”
聽到這裡,楊廣心中已經有了決定,點頭道:“那就依你所言,接下來,我們只針對具體走私的人,不涉及元家、元派。另外還有一件事,我要與你商量商量。”
“何事?”楊集問道
“即將進行的科舉!”楊廣看向楊集,笑著說道:“我打算讓皇親國戚的成年子弟也去考。”
楊集驚訝道:“考什麼?他們隨隨便便就能當官,這還需要考嗎?”
“我是想借這機會,瞭解一下大家的真實水平。”楊廣說道:“我以往考核他們之時,他們幾乎都是有備而來。即便最後答得面面俱到、點滴不漏,那也是幕僚們的水平高,而不是他們的真實水平。我決定讓他們與學子一起考試,糊上名字之後,由考官稽核、評分,最後得出的成績,定然是他們自己的水平。你認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