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深重,洛水的夜風吹得御苑花樹沙沙作響,同明殿偏殿燈火輝煌,亮如白晝。
殿中兩側坐著二十多名高官權臣,分別是門下省納言楊約、內史省令蕭瑒、御史大夫張衡、尚書左僕射楊達、尚書右僕射高熲、史部尚書牛弘、檢校民部尚書楊文思、禮部尚書宇文弼、兵部尚書段文振、刑部尚書李圓通、工部尚書宇文愷、太府寺卿元壽、司農寺卿長孫熾、大理寺卿趙綽、檢校太僕寺卿李長雅、宗正寺卿楊秀、檢校衛尉寺卿堯君素、檢校光祿寺卿陳孝意、太常寺卿裴蘊、吏部侍郎許善心、民部侍郎李子權、民部侍郎楊恭仁、禮部侍郎韋世康、刑部侍郎獨孤順、國子監祭酒何妥、國子監主薄楊坦、秘書丞崔賾、秘書監柳拚等等……此外還空有宰相職蘇威,以及蘇威的半實半虛等官員。
皇帝楊廣尚未到來,眾人坐在一起議論紛紛。據傳信的長秋監內侍所說,皇帝之所以召開這場緊急會議,主要是因為今年的‘國考’出現了意外,國考的策論題目忽然遭人外洩,弄得全城人盡皆知。
針對此事,一部分官員認為題目外洩已是不可改的事實,當務之急是重設考題,好讓這場國考圓滿成功,之後再查洩題者,依法嚴懲。
另外一部分官員也主張換題,但他們認為先查、先懲後考,若不然,下一次題目也會遭人外洩。
還有人認為洩題乃是朝廷出現的巨大丑聞,而且難以確定是誰在洩題,若是興師動眾的調查,卻調查不出一個結果,那麼丟人的將是整個朝廷。
既然題目弄得人盡皆知,乾脆將錯就錯,就讓士子們考兩道題目,而且策論的題目範圍太大,士子倉促之間也考不出自己的真實水平,若是他們有了準備,說不定得到意想不到的驚喜。
除了洩題之外,還有兩件事,一是皇帝翻閱州考試卷的時候,發現甲榜的名門子弟考得不太理想,反而是乙榜的寒門子弟普遍考得不錯;二是在即將進行的國考中,乙榜考生數量是甲榜十五倍之多。
根據這兩件事,皇帝決定把乙榜錄取名額擴大十五倍,而不是之前定下的甲乙相同。
而皇帝這個決定,較之前者更令重臣爭辯激烈、分歧也遠遠超過前者:支持者認為按照人數比例來錄取決定非常公平,再者說了,乙榜考生成績普遍都好,若是再以之前的數目來錄取,對乙榜考生是極大的不公。
而反對者卻堅持之前的甲乙相同,即是說,擴大招生數量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須兩榜都要擴大,而不是按人數來擴大。
眾人爭執不下,只能等皇帝來決斷了。在等候的同時,在場重臣默默的揣摩皇帝心思來:當他們把名門子弟成績不如寒士、策論題目外洩這兩件事聯絡來看,便知道皇帝懷疑世家出身的官員在搞鬼,其目的是給自家子弟作弊,但不知誰家子弟將策論題目擴散了出去,故而弄得全城皆知。
皇帝顯然就是在憤怒之下,便以擴大乙榜名額來回敬。嗯,或許不是憤怒,而是興奮的借題發揮、藉機擴大名額。
眾臣心思大同小異,都不再說話了,各自想著應對之策。在一片安靜之中,高熲向率先抵達的楊秀問道:“針對這些事,蜀王可曾知道聖人做何考慮?”眾人聞言,都將目光看向了楊秀。
“稟高相!”楊秀站起身來,團團一禮道:“在洩題方面,聖人的意思是換題的同時,再由御史臺和刑部、大理寺、河南府調查洩題者,唯有將之繩之以法、施以嚴懲,方能以儆效尤,若不然,以後還會有人效彷之。”高熲默然點頭,其實這也是他所堅持的主張,他也認為洩題一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朝廷根本堵不住悠悠眾口,更何況京城上下都在等待朝廷的行動,朝廷與其遮遮掩掩、令人失望,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認有人故意洩題。
只要朝廷把洩題者繩之以法,給士子和天下人一個交待,那麼朝廷的名聲不但不會因為不法之輩而受到損害,反而因為依法懲辦的舉動,讓天下人看到朝廷依法治吏的決心和意志。
朝廷如果沒有調查和處決不法之輩,而是一味壓制民意、一味用另一個
“熱點”替換舊
“熱點”,天下人定然認為朝廷上下官員都是狼狽為奸的一丘之貉;繼而對朝廷失去信心。
如此久而久之,天下人對朝廷以後的任何決策都會漠然以待,認為這又是一小撮人唱獨角戲、在愚弄和玩弄百姓。
聽了楊秀的話,蘇威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心下卻是苦澀之極,他也就胡亂編兩個貼近現狀的考題而已,他的目的只是借勢壓下
“蘇威與楊集之爭”、好讓雙方有個合作的良好氛圍,卻不料一下子就猜對了策論之題。
不過好在他也不知策論題目為何,若是當真調查下去,也不知誰要倒黴了。
念及於此,不由將目光看向國子監祭酒何妥,而何妥也在看他,兩人目光在空中一碰,頓時都彷彿被灼痛了一下,而後都扭過臉去,心頭就是一跳。
蘇老賊\/狗雜胡莫非是又準備害我?一定是\/要小心!
“多謝蜀王解惑!”蘇何目光交鋒的瞬間,高熲向楊秀拱手一禮,又問道:“那名額方面呢?聖人又是怎麼考慮的?”朝堂發生利益紛爭之時,各派大老一般不會輕易下場,很多事情都由
“代言人”代勞,
“代言人”們爭出了結果也不會影響到大老們以後的相處。皇帝作為各方利益的分配者,更是不宜赤膊上陣,
“他”在朝堂上自然也有很多
“代言人”。楊秀此刻就在扮演楊廣
“代言人”的角色,在楊廣
“因故”沒有抵達之前,他負責把楊廣的思想灌輸下去,好讓大家有一個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