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而這句話放到朝堂之上、派系之間,其實是一樣的通用,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楊集和宇文述。
他倆都是楊廣的從龍之臣,有過一段漫長的友好關係,然則楊諒造反時,宇文述妒忌主帥楊素,他為了一家之私,竟然把作為偏師主將楊集的行蹤賣給楊諒,致使兩人關係走向惡劣。
到了軍改之初,時為宰相、民部尚書的崔仲方主管安置老弱所需之錢糧,然而宇文述和兵部不斷向他催錢糧的時候,他卻故意走了複雜程式,被裁減下來的老弱見安置錢糧遲遲不到位,他們對朝廷的不滿日益加重;再加上宇文述抱有私心、犯了很多大錯,最終引爆了震驚天下的京兵譁變。
李安期所發動的叛亂平定以後,楊集的朝堂之上實事求是的分析宇文述失敗之因,炮轟故意為之的崔仲方等人,成功把自私自利的崔仲方和薛胃等人搞下臺的同時,卻無意的救了陷入風暴中心的宇文述。
由於崔仲方等人扛下軍改失敗的主要負責,也讓楊廣對宇文述的惱火大為下降;楊集考慮到楊廣遲早會啟用宇文述,便應了宇文述請求,不計前嫌的把他舉薦漠州都護府都護,讓他為大隋守禦邊疆。
而這個因果,不但讓楊集和宇文述的關係發生根本性的改變;而且也為今天談話、未來合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磅礴大雨中,宇文述已然告辭離開。楊集召來凌敬,說起宇文述來意,一起商量未來的合作事項。
聽完楊集所說內容,凌敬心中大有啼笑皆非之感,作為楊集的謀主之一,幾乎是全程參與了楊集和宇文述的關係的變化,這對親家因為利益的不同而漸行漸遠,區別的是楊集一直把自身的利益跟大隋利益牢牢綁在一起,從來沒有因為個人之利坑害大隋、坑害百姓、坑害正常競爭的對手。
對於楊集的做法作風,凌敬和郝瑗、宋正本、魏徵、李靖、楊善會、韋雲起等等衛王系將官非但沒有任何不滿,反而由衷的認為這才是頂級智者,要是楊集為了自身利益而做出有損國家利益之事,大家定然失望之極。
宇文述則與楊集相反,他為了一己之私、棄國家大義於不顧,這也是導致兩人反目成仇的根本原因。
凌敬向楊集說道:「宇文述勢單力孤,太需要大王這樣的同盟,而我們和宇文述都是關隴貴族的頭號敵人,同時又有隴西李氏這個共同的敵人,合作一下自是無妨。」
「這就是我要與他結盟的原因所在。」楊集點了點頭,說道:「但是我也有些擔心,如果我們過早幫他把軍府撤併之事做好、如果過早弄死了隴西李氏,我們之間就沒有共同的敵人了,一旦缺乏繼續合作的基礎,肯定又會鬥了起來。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所以我在考慮支援的力度有多大。」
凌敬說道:「大王所慮不無道理。不過宇文述的地位和名望遠遠不如大王,基本上是失去向大王叫囂和對抗的資格。更重要的是宇文化及在廉政司當職之際,把天下的世家門閥全部得罪了,所以我們雙方現在的處境是一樣的。如果關隴貴族、李氏倒了,日後又會有新的敵人出現,這就是繼續合作下去的基礎。」
「宇文述現在既想回歸朝堂,又坦率的向大王說他陽壽不多,可見他已經深刻意識到了自己後繼無人困境,再加上宇文化及惹來了一堆仇人,所以我認為他在所剩不多的歲月裡,非但不敢與大王為敵,反而還會主動向大王靠近,好讓他無能的子孫有個比較強勢的盟友。若是繼續招惹一個連他都惹不起的強敵,那麼,宇文家當真是沒希望了。而這些,宇文述顯然也是知之甚詳。」
停頓了一下,凌敬接著又說道:「但是對於宇文述來說,最可怕、最要命的地方卻是來自於聖人。宇文述以前異常貪婪、自
私,幾次三番令大隋王朝發生大動盪、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聖人的底限,所以聖人對他的憤怒、失望可想而知。時至今日,他在聖人心中的地位實際上已經不高了。依我之見,宇文述現在的處境與一個人十分相似。」
楊集恍然道:「敬之指的是賀若弼?」
「不錯,正是賀若弼!先帝本來對賀若弼深信不疑,可他卻一步步把自己的人品、誠信敗光。最終導致先帝的心態也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從最初的深信不疑,變成了信任、失望、不信任、懷疑。」凌敬微笑著說道:「宇文述這裡其實也一樣,若是聖人對他信任如初,完全可以憑他現在之功、將他調入中樞,根本沒必要設此嚴峻考驗。而這種下意識的不信任、懷疑,也許連聖人自己都察覺不到。但若宇文述再次失敗,那就徹底完了。」
楊集聽得深以為然,他沉吟半晌,又問道:「若是我支援他,而他卻再一次失敗,會不會影響到我們呢?」
這種可能性雖然極小,但是事關整個衛王系,容不得楊集不小心一二。
「那倒不會!」凌敬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宇文述是聖人任用之人,又不是大王舉薦,兩者之間沒有直接關係。大王在朝廷撤併軍府的時候,只要就事論事、公事公辦,就是對在支援和幫助宇文述。如果他再一次失敗,那也是他自己的問題。」
「而大王既沒有推薦他,所做之事又是一心為公、一心為國,他失敗了,關大王什麼事?」
楊集聞言,不禁笑了起來:「說得不錯,如果連一心為國都受到失敗者的牽連,以後誰也不敢建言了。」
凌敬呵呵一笑:「正是此理!」
楊集想了想,又說道:「此事關係重大,我還是希望他成功。」
「大王用心雖好,可宇文述未必做得到啊!」凌敬嘆息一聲,苦笑道:「先前京兵整改,關隴貴族是唯一的利益受損的群體;按理說,與其矛盾重重計程車族應當樂見其成,全力支援。然而崔仲文等山東士族卻拼命扯宇文述,這也說明什麼?說明天下各大勢力有了合作的徵兆。而遍佈天下的軍府與所有勢力的利益有關,撤併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說著說著,凌敬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此事要是處理不好,世家門閥極可能支援所謂的「義軍」造反,而叛亂也將席捲天下,所以大王及時提醒聖人才對。」
「造反?嘿,聖人恐怕是求之不得!」楊集冷笑道:「只要他們敢造反,聖人就能執大義之鞭,將世家門閥消滅乾淨。」
凌敬怔了怔,他看了看四周,見四周無人,而朱粲又在門口守著,於是放心的小聲問道:「大王,雖說長痛不如短痛,可短痛的害處很大的,聖人不會當真這麼幹吧?」
「這個還真不說好!」面對自己的心腹,楊集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他說道:「軍府撤併之事雖然早有定論,可是卻發生在朝廷人事大調動之時,來得太過忽然、來得連我都意外,所以我懷疑這是聖人故意為之,目的就是讓一些人造反。」
這番話,讓凌敬一下子呆住了,過了片刻功夫,他才小心翼翼的說道:「世家門閥可不傻,尤其是關隴貴族吃了多次「造反」的大虧,大王覺得他們敢造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