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集和蕭皇后這邊,兩人離開安仁殿,便一邊說話一邊沿著抄手遊廊一路向甘露殿膳堂走去。
兩人雖是叔嫂關係,可一來大隋禮教不像宋明那麼森嚴,二是楊集從小就與楊廣一家混,故而無須避諱什麼。路過一座氣勢雄渾壯麗的宮殿之時,蕭皇后忽然停下步子,楊集也只得停下步伐。
「金剛奴,我有幾句話想問問你。」蕭皇后轉過玉顏,美眸看向了楊集。
此刻正值雨後黃昏,破雲而出的瑰麗霞光照耀而來,蕭皇后雍美大氣的雲髻一支鳳頭金釵因為逆著光,顯得熠熠流光,而玉潤的玉顏恍若籠了一層夢幻的霞光,眉眼之間因帶著淺笑盈盈,美眸浩渺煙波,讓人好想化作一葉扁舟,在柔波中隨波盪漾。耳際一縷籠起的秀髮,細碎光影斑駁,而那耳垂上的珠花耳飾輕輕晃動,也似搖曳在人心上的琴音。而秀頸之下,光影順著鎖骨落在雪紡裙裳中……
這一刻,她整個人彷彿都融入了這夕陽、晚照的景緻之中,顯得十分美好。
楊集抬眸之間,正好看到被金色晚霞映照得美豔難言的麗人,心志也不禁有了瞬間的失神;好在楊集也不是沒有見過美人的尋常人,僅只一瞬,就已定下了心神,便說道:「請嫂嫂明示。」
「金剛奴,你在對待皇族子弟、外戚子弟的時候,做得相當不錯。」女性感知力本來就強,而蕭皇后正盯著楊集看,所以楊集雖然反應得快,可她還是將小叔子驚豔失神的一瞬捕捉到了,心底不由閃過一抹羞惱之意:
方才,金剛奴驚豔、失神不說了,目光似乎還在往下瞄,難道他是以男人看女人的目光看自己?
不是、肯定不是,她早就「人老珠黃」了,金剛奴方才的目光肯定與那什麼無關的。
蕭皇后連忙將心底的惱意驅散。
事實上,她真有些冤枉楊集了。楊集在剎那間的一瞬,他是被突如其來的美好景緻驚豔了,那是對美好的欣賞,而他的失神與色y、男人想要佔之心毫無關係。
他不瞭解蕭皇后問這話是何意,只好說道:「我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當不得嫂嫂誇讚。」
蕭皇后凝著黛眉默然片刻,輕聲說道:「金剛奴,蕭懷靜在你麾下任職的時間也不短了,其所行所為是否符合規矩?」
蕭氏是書香世家,素以文道為重,導致現在幾乎沒有出色的將才;蕭琮當家主之時,有感於大隋重軍功,甚至就連尚書、宰相都要有軍功,於是便讓一些有學武天賦的子弟棄文學武。
蕭琮倒也不是要求子弟們必須成為獨當一面的將才、帥才;但起碼,每個人都要順應時勢,學會一些帶兵的本事、懂一些行軍作戰的常識。否則的話,蕭家日後就算利用關係給他們安排要職,他們德不配位;這樣不僅於國無利、於民無利,而且也會讓蕭家陷入十分被動的尷尬的窘境。
….
等到子弟們長大了、學有所成了,蕭琮又讓他們去涼州,跟著楊集和蕭瑀歷練,當蕭瑀入朝任職以後,這些人都圍攏在楊集身邊,幫助楊集打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兒。
而今,蕭皇后受兄長之託,便向楊集問一問他們的情況。而她問重點詢問的蕭懷靜是蕭家上下現階段最為看好的一個,此人不但年紀最大,而且也有成為將才的潛力和天賦。
「蕭懷靜嘛?」楊集回想了半晌,沉吟著說道:「他在收復西海行省的戰役中,立下了一些功勞;到了戰役結束,他主要負責押解和看守俘虜,論功行賞之時,因功升為一名中郎將。如今,他在西海行省官署任職,跟著張須陀學習帶兵的本事。」
擔心蕭皇后認為自己甩包袱,楊集停頓了一下,著重解釋道:「嫂嫂大可放心,張須陀是一個集出色才華、良好品德於一身的無雙國
士,只要蕭懷靜用心學習,就一定可以在他身上學到真本事。之後再在戰鬥中淬鍊兩三年,蕭懷靜就能單獨帶兵打一些小規模的戰役了。」
「這些我都知道。」蕭皇后美眸盈盈的看著楊集,抿嘴輕笑道:「此事還多虧了你,若非是你以實戰來淬鍊,只怕蕭懷靜還在京城之中當個愣頭青。」
楊集知道她是隱諱的說自己以前也是「愣頭青」,心中也頗為尷尬,他故作不知,直接略過此事,說道:「我為朝廷舉賢、不使滄海遺珠,一是出於公心;二是分內之責。」
蕭皇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桉之後,便轉了一個話題,有些擔憂的說道:「金剛奴,你阿兄現在每天都因為政務忙得廢寢忘食,一點都不知愛惜自己,現在年輕還好,我擔心他現在過度勞累,以後吃不消。我也時時勸說,可他總以‘國事為重,來推諉,而你一言能當百句用,道理又合情合理,令他心服。改天要日多勸勸一他,讓他勞逸結合,免得現在勞累於公文桉牘,他日卻積勞成疾。」
其實楊集也勸了無數次,只是楊廣當時是聽了,過後卻依然我行我素;當然了,楊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是皇帝呢?
用楊廣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既然是皇帝,就活該這麼累!」
不過這時卻不能這麼說的,楊集只能順著蕭皇后的話意道:「我會的,不過我又不是時時刻刻留在京城,主要還是要靠嫂嫂勸說。」
「若他聽從,我也不會這麼擔心了!」蕭皇后抬眸眺向西天的晚霞,嘆了一口氣,憂心忡忡的道:「他不僅是天下之主,也是我們家的頂樑柱,為我們所有人撐起了一片瑰麗、美麗的天空,絕不能有什麼事兒。」
楊集感覺這話不太好接,默然之間,忽然想到一事,提醒道:「阿兄是天下共主,日裡萬機,他為了千千萬萬個小家組成的大家庭,盡心盡力,對楊家這個小家難免有所疏忽;而嫂嫂作為後/宮之主,也當盡好自己之責才是。」
….
在楊集看來,蕭皇后這個人,什麼都好,也很聰明,讓人無從挑剔。但是她由於十分信佛的緣故,導致性子也變得十分澹泊、澹然,現在除了必須出現的場合之外,她基本上就宅在宮中,連宮中事務都很少去過問,更別說其他了。
往好聽裡說,她是溫柔賢惠,沒有功利心、沒有野心;如果往難聽裡說,則是不負責任,根本就沒有盡到皇后之職、沒有盡到家族主母之職。但凡她展現出獨孤皇后三成心志、手腕、責任感,也不會在「史上」,被宮令魏氏奪了皇宮大權了。
關於這個魏氏,史稱她在楊廣身為晉王之時,便是晉王府的女官了。楊廣當上皇帝以後,見她十分精明、極有能力、忠心可靠,便一步步將她提拔成宮令。
宮令這個職務是皇宮裡的正一品女官,擔任此職的人主要是管後宮瑣事,為皇后代掌鳳印;在後/宮之中,說是兩人之下、萬人之上亦不為過。然而楊廣雖然信重魏氏、魏氏開始也很忠誠,可是他沒有意識到人心會隨著時勢、地位發生改變,當魏氏成為宮令以後,就再也不是晉王府那個忠心耿耿的女官了。
魏氏一朝得勢,便有了極大的野心,並且一步一步的把很佛系的蕭皇后給架空了,導致後來很多事情,連蕭皇后都得聽她的;而楊廣之所以在江都宮敗得那麼快、死得那麼慘,這個魏氏堪稱是「第一功臣」。
只因「史上」的江都政變發生前,楊廣為了防備突然事件的發生,便挑選一千多名勇勐矯健、武藝高強的家奴為「給使」,負責皇宮的安全。可是大權在握的魏氏早就和宇文化及等人勾結在了一起,成為宇文化及「部署」在宮中的最大內應。事變當天,魏氏先是勒令全體「給使」出宮,改成宇文化及的人來值日,致使事變發生之時,宮中沒有一名死
士般的「給使」。而她和宇文化及的人則是開啟宮門,使叛軍輕而易舉的進入皇宮,很快就抓住了楊廣。
等到被支開的來護兒、獨孤盛、沉光等將揮師來援之時,宇文化及大事已定。宇文化早早「攻克」了江都宮、抓到了楊廣不說,並且還有大量時間給他部署軍隊,最後使他能夠輕鬆從容將各路援軍半道而擊、逐個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