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金山山口呈現出西北東南走向,位於西出口隋軍大營周長十里餘,此營和一走就拆的行軍大營不同,被隋軍和吐谷渾俘虜修成了永久性的軍事堡壘,用石料築成的營牆高兩丈、異常堅固,如果敵軍來攻,需要像攻城一樣來打。
楊集讓薛世雄和錢世雄修這個堅固堡壘營的用意有二:一是對峙之時,隋軍不僅便於防禦,也能躲避風雪;同時也是掐斷鄯善、且末與吐谷渾腹地的聯絡,使雙方在地理上、心理上一刀兩段。二是當金山山口是南來北往、東進西出的交通樞紐,一旦攻佔了吐谷渾、重新開通高原絲路,隋朝可以將它拿來當物資中轉站。
堡壘之中除了士兵,還有兩千多名工匠長期坐鎮於此,他們在此打造投石車、衝車、巢車等重型軍事械備,有效避免了長途搬運之辛勞。
中軍大帳是一座四合院一般的官署,楊集處理軍事的官房位於議事大廳左側,此刻正對著地圖皺眉思索。
房門一開,一股寒風將蓬亂的雪花從外面紛紛吹入,馮孝慈、宋老生快步走了進來,兩人抱拳拱手道:“末將參見大王!”
“馮將軍、宋將軍免禮!”楊集抬手示意道:“請坐!”
“謝大王!”馮孝慈、宋老生又向楊善會行了一禮,這才坐下。
楊集這才微笑問道:“你們到涼州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對涼州的軍事政策、作戰方式適應了嗎?”
兩人年紀都不到四十,長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由於他們都是寒門出身、沒什麼背景,因而各自在之前的職位上碌碌無為。只不過他們比許多默默無聞的寒門將領都幸運,只因他們不僅遇到了企圖打壓軍武世家的楊廣,還趕上平定楊諒之戰,當們的出身、履歷、能力、功績報送到楊廣桉前,立刻便成為楊廣重點、重點培養的寒門大將。
雖然他們不是衛王系成員,但楊集也不打算這兩名對大隋王朝忠心耿耿的寒門大將,但前提是他們不能無理取鬧。
馮孝慈當年受李景之命,前往楊集帳下聽命,因此比宋老生要熟悉楊集一些,聞言便欠身道:“涼州這邊的軍事政策、訓練方式、作戰方式的確與其他地方不同,不過大體上沒有多少差異,經過幾個月時間的學習,我已經融會貫通了。”
停頓了一下,馮老慈很認真的說道:“只是大王,我從未帶滿五千名士兵,您卻在戰時任命我為萬人將,我現在很擔心自己辜負大王和數千萬百姓的期望。若是時間上來得及,懇請大王另選賢能,免得誤了國家大事。”
楊集沒想到他在會議上的“曖昧態度”竟是這樣,他目光看了同樣愕然的楊善會一眼,又向宋老生問道:“宋將軍,你呢?難道你也是這麼認為的?”
“正是如此!”宋老生苦笑道:“管三千人和五千人其實一樣,不過大王忽然之間讓末將掌管一萬人,這就有點吃力了。”….他彷彿害怕楊集誤會自己,連忙又拱手補充道:“大王,非是末將避重就輕、膽小怕事,而是有自知之明,擔心誤了大事。”
他倆是“將軍功名馬上取”的典型,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是上任時間未滿半年,便遇到了這場滅國戰役,這讓他們欣喜若狂,做夢都差點笑醒!
然而萬人將這個事關重大的職務,卻讓他們笑不出來了。
他們並不怕死,怕的是自己能力不足、經驗不足、配合不力,最後不僅辜負楊集信任,還壞了大隋大業。若是那樣,他們真是百死難贖其罪了。
“你們的能力我知道,給你們一人一萬名士兵,你們一樣管得好,你們只要多費點心思即可。”楊集心中暗自長嘆,或許這就是軍武世家子弟、寒門子弟最大的區別了。
軍武世家那些傑出子弟的心態非常好,每個人都是信心十足、魄力十足,他們不怕別的,就怕沒有機會;只要有了機會,就會死死的抓住不放。
反觀寒門出身的將領,只要他不是愣頭青,都會擁有很多雜念,而過多的雜念、顧慮,使他自信不足、魄力不足,當責任大於他給自己設下的底限時,他往往自我否定、主動把大好機會拱手讓出,這也使他得不到鍛鍊、得不到升遷。
如果沒有人去逼他一逼,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大、潛力有多深!
馮孝慈、宋老生心中又是感動、又是吃驚,兩人異口同聲道:“大王,我們能力不足,您這……”
楊集擺了搖手,說道:“這與能力根本就沒有關係,是你們心態不對,只要你們過了自己心裡那道關,一切都會豁然開朗。實際上我當初就是一個膽小怕事的紈絝,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完全就是給步迦可汗逼出來的,要不是被他逼到絕境、以及有著濃濃的責任感,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麼能打,更不會成為一名能征善戰的大將。”
馮孝慈、宋老生聞言愕然!
聽了太多與楊集有關的傳說、神話,使千千萬萬百姓認為楊集跟他老子一樣,都是天生軍神、戰神,他倆在人云亦云之下,也認為眼前這個親王,就是一個天生的軍神、戰神。不曾想,他竟然說他自己當初是一個“膽小怕事的紈絝”。
不過他們聽是聽了,但心中全然不信,還覺得楊集是用“自黑”的方式來安慰自己、鼓勵自己,心中感激不勝。
楊集看了他們模樣,就知道他們以為自己說謊,只因這種事情,他已經經歷了太多太多次。然而讓他感到啼笑皆非的是,只要他一說真話,便是一同出道的李靖、薛舉、李大亮、郝瑗等人都不信,理由是當大家全部六神無主的時候,唯獨只有楊集穩如泰山,並且指揮大家成功的襲擊尹吾、訊息處月部……他們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而且他至今沒有打過敗仗,所以一旦吹噓自己當初如何如何的運籌帷幄、智珠在握、胸有成竹,大家竟然全信了。
就是這樣,楊集被捧上了神壇;還好他有自知之明,並沒有因此迷失雙眼。
“你們上面還有我和楊長史、薛世雄、錢世雄等人,身邊有三名鷹揚將軍,下有兩名折衝將軍、負責作戰,你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再者說了,戰事都到火燒眉毛這一步了,我也不能臨陣換將,你們做好自己就夠了。”楊集看了他們一眼,繼續說道:“別把戰爭想得那麼複雜,否則的話,你們就是‘杞人憂天’裡的杞人了。”
馮孝慈、宋老生相顧一眼,鄭重行禮道:“多謝大王指點迷津,末將明白了、末將遵命。”
楊集又問道:“我見你們之前欲言又止,是不是還有對什麼事兒?”
“大王!其實我們就是想問問作戰的安排。”馮孝慈被楊集這麼一打氣,心氣也高了不少,他拱手道:“三萬將士在這裡幾年時間了,他們都憋了一口氣,恨不得將前方的敵軍一戰而定,但不知我們何時出兵去攻破敵營?”
楊集從桌上取過一份情報遞給了他,“這是斥候剛才送來的軍情,你們自己看看吧!”
當金山口位於阿爾金山與祁連山連線處,是一個南坡平緩北坡陡、西北高東南低的山谷。一個冬天下來,大隋和吐谷渾軍營之間的三十多里距離,壘起三到四尺厚的積雪。而據斥候上面所寫的軍情稱,他們未免引起吐谷渾軍隊的警惕,只探測到吐谷渾大營西北的五里之外,不過地勢越到吐谷渾那裡越低、積雪也越厚,那沒有探測的五里之遙,積雪怎麼也有五尺厚。
這些積雪被山雨、山風沒日沒夜的吹刮,在表面上形成了一層極為堅硬溼滑的冰面,人馬在上面根本連立足都不穩,更別說是作戰了。
情況之惡劣,遠超預計!
馮孝慈接過情報一看,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團。
“大王,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鑿冰開道、層層推進?”旁邊的宋老生看完軍情,也不禁擔憂了起來,憂心忡忡的向楊集問道。
楊集沒有說話,默默的思考著此策的可行性。
旁邊的楊善會卻果斷地搖了搖頭,向宋老生說道:“宋將軍鑿冰開道之法,確實比較穩妥,但是高原上整天陰雨綿綿、雪花飛舞,落到地上,很快又被凍成堅硬冰面。我們要是鑿冰開道,不僅事倍功半、得不償失,而且也會影響到接下來作戰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