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我有些惶恐。”馬車內,蕭穎柔柔的偎依在楊集懷裡,享受著寬敞的懷抱所帶來的舒適與安全;聽著強而有力的心跳,她感覺兩人的心靈、靈魂在這一刻徹底融為了一體。蕭穎柳葉細眉下的美眸默默閉上,彎彎眼睫垂下,小嘴兒忽然說了一句。
“是因為京城權力場嗎?”楊集輕嗅著那髮間傳來的幽香,微笑著問道。
“是的!”蕭穎坐正身子,認真的說道:“郎君在涼州,無論是遇到什麼敵人、什麼困境,都有辦法解決。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敵人不再是明刀明槍的敵人,而是雜在自己人當中,讓人怎麼分也分不清楚。”
雖然她成功的安慰了丈夫,分析得頭頭是道,可她畢竟是見多識廣的女子,知道很多事情不以人的意志為主,它們會隨時時勢的變化而變化;而丈夫,就在風景之中,稍一一慎,就會船毀人亡。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已經無法回頭了。我們現在只能逆水行舟,一旦後退,大風大浪就會把我們打翻。”楊集看著自己妻子,眸子裡閃爍著一抹精光,沉聲說道:“我們面對的壓力也許比前大了很多。但我們身上同樣寄託著無數人的希望,毫不誇張地說,若是我們不負責任的甩手不幹,普通百姓或許沒有什麼,但跟隨我們的部下,絕對不會有好下場。如果失去了這些羽翼,王府這棵大樹也要被連根拔起。”
他能理解蕭穎的擔憂,而蕭穎的擔憂無非就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句話是告戒人們不要太過鋒芒畢露,如果一個人擁有他人無法企及的才華,處處清高自傲、高人一等。必將遭到眾人一同發難,比如說賀若弼,他雖然才華橫溢,但是他恃才傲物、言語激進、口無遮攔,致使滿朝文武沒人願意與之深交,真正信服他的人,也沒有幾個,還有所謂的數學大宗師王孝通,以為自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不斷的貶低前輩、蔑視同輩、輕視後學。所以他們被楊集弄的時候,沒有人幫他們說話。
但是“獨秀於林的大樹”如果能夠把其他的“樹木”聚整合林,讓所有“樹木”都受益,便是連沙漠裡的大風,也沒辦法將之摧毀。這也是楊集從賀若弼身上學到的教訓。
蕭穎默默的點了點頭,正要說些什麼,車駕卻已到了王府門前。
下車之後,楊昊也已睡醒。楊集抱著他進入府門,逗了他一會兒,便交給了蕭穎。把兒子交給妻子的時候,楊集看到兒子手中俱張的哇哇叫,澄淨的雙眼泛著十分明顯的不捨神色,好像還想他的父親玩。
楊集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撫好“暴躁”的兒子,就讓妻子抱走,望著他們母子離開的背影,楊集不捨的目光旋即就被堅強的眼神取代。他再不捨也不行。
自他出仕涼州那一天起,就不僅僅只是一個男人。母親、妻子、兒子和家庭,就不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了。目送妻兒離開,便向前殿外書房走去。
“參見大王!”慕容三藏、李靖、薛舉、尉遲恭、李大亮、宋正本、凌敬、魏徵、郝瑗、朱粲、宗羅睺、沉法興等人事先已經得到通知,正在書房內等候楊集,見他到來,起身行禮。
“免禮!”楊集坐下,等眾人入座,頗為歉意的看了眾人一眼,說道:“本想讓大家在京城過一個年,不料朝廷從涼州調了十一名大將,使許多對峙節點出了空缺,不出意料的話,這些地方的軍隊,會因為主將的調動,出現一陣不適應。為了防止吐谷渾發動攻勢,所以有官職在身的人,都要儘早回涼州坐鎮。”
吞噬
“遵命!”慕容三藏是涼州兵曹,而涼州司馬陰世師成了中樞的官員,他卸下的司馬,由李靖接手,所以大調動之後,涼州軍的重擔主要壓在他倆的身上。而薛舉、尉遲恭、李大亮也有軍職在身,他們也要儘快返回駐地。
五人知道肩上的擔子很重,聞言,便起身應命。
楊集看了看自己的幕僚團,又說道:“宋先生、玄成、羅睺,你們三人也和慕容兵曹、李司馬等人一起返回涼州,繼續代我處理涼州政務,如果有什麼難以決斷之事,發來快信。法興,你也過去,和宋先生他們學習、熟悉。”
“喏!”四人起身應命。
等到楊集安排完畢,慕容三藏憂心忡忡的看了楊集一眼,拱手問道:“大王,但不知您何時回去?驍果軍,不會影響到你吧?”
李靖等人聞言,也將目光看向了楊集。他們在洛陽這麼久,也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不僅對楊集的處境感到擔心,同時也感受到瀰漫在京城上空的不尋常氣氛。
他們跟了楊集這麼多年,是楊集心腹中的收腹,不但知道皇族和關隴貴族不可調和的矛盾,還知道關隴集團在大隋軍隊之中擁有極大的影響力,軍權依舊是關隴集團的根基,無論是誰想要奪其軍權,那便是等於與他們不死不休。
關隴貴族可以忍受皇帝削奪其田地、財富,甚至政治地位,但是他們絕對不會容許碰觸其賴以生存的軍權!
可是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皇帝先是在關中,對京兵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民改革,把十四營將領進行了一系列的調換。他一怒之下,將王升、梁宏、王世郎等犯官盡皆斬首示眾,還有諸如豆盧寬等十四軍大將軍也紛紛被打下監獄,而後又因為兵變之故,殺了一個人頭滾滾,令關隴貴族人心惶惶。
關隴貴族縱然對楊廣的大手筆感到不滿,但也沒有人敢在罪證確鑿之際,觸楊廣黴頭,從而使楊廣大刀闊斧的將京兵徹底的梳理了一遍。
這是順應人心、順應大勢之舉,也就罷了。可是楊廣沒有停下“休整”,又匆匆忙忙的創立起了驍果軍。
誠然,大隋兵權皆在各地將領、京兵大將軍手中,皇帝和兵部除了在戰略上予以要求之外,別無制衡之權。這種軍制的確可以讓軍隊在戰時迅捷敏銳的應對,不至於出現貽誤戰機、判斷錯誤之情況,卻也埋下了兵權未能統歸中樞的隱患,一旦中樞對地方掌控不力,就會出現地方軍權被地方把控、中樞無力指揮地方的局面。
而皇帝的驍果軍一旦成立起來,使他對軍隊的控制力達到空前鼎盛的狀態;但是與此同時,以關隴貴族為主的京兵、府兵必將邊緣化,關隴貴族集團對朝政的影響力,也在無形間被削弱了許多。
可是軍權是關隴貴族的命,他們豈能甘心邊緣化?豈能甘心被皇帝奪走他們的軍權?而楊集是他們的首領,又處在風暴之中,他們這些當下屬的焉能不擔心?
楊集面對這些人,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說道:“我倒是隨時都能離開,你們無須擔心。”
慕容三藏聽說楊集隨時可以上任,心中鬆了一口氣,又向楊集說道:“大王,聖人創立的驍果軍的初衷,是強化皇權,本意沒錯,不過依末將看來,就是太過著急了。”
“是啊大王!”李靖亦是補充道:“聖人這番舉動十分高明,至少在眼下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只要驍果軍成立起來,聖人便立於不敗之地。接下來,只要就事論事的把那些有罪行的將領一一除去,關隴貴族在道義上說不過去,根本沒有辦法反對……只是聖人好像著急了一些。如果這樣步步緊逼,卑職擔心關隴貴族鋌而走險。”
“若是可以的話,卑職建議大王勸勸聖人。”
“我會的。”楊集點了點頭,蕭穎以為他能勸說楊廣、慕容三藏和李靖他們也是,他本人,當然也希望如此能夠勸說楊廣了。
但是楊廣能不能聽,也只有聽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