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蕭珣方始明白長兄、六弟的深意,他皺眉道:“文會,蘇相也就罷,可你是蕭、裴兩的女婿,就算表面上的疏遠,人家也未必相信啊!”
“這就需要下面怎麼演戲了。”楊集說道:“在人們心目中,世家門閥以自家利益為重,私人情誼什麼的,都是次要的,如果利益足夠,踩親戚朋友一腳都正常。蕭家、裴家、蘇家是三大士族群體的領袖,而此時又有科舉這個藉口為由,所以此時‘疏遠’我的話,不僅正當其時,而且也不突兀。”
其實楊集當然也知道這番話很刺耳、不中聽,但醜話必須說在前頭,只有將一些齷齪點明清楚;蕭家也就不能懷揣明白裝湖塗了,否則的話,你明明知道他們裝傻充愣,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本來,他找不到理由說這種話,正好蕭珣這個親舅子詢問,索性就把這些不太好聽的話一併說了。
蕭琮、蕭瑒、蕭璟:“……”
這話是半點沒錯,但你也沒必要當著我們的面說出來吧?
蕭琮默然半晌,向楊集說道:“文會,我之前說你處境不好,指的是你在官場上豎敵太多,而我們這些相國、尚書又不能出面幫倒忙,所以你在朝堂之上,實際上無人可以依靠。不過聖人現在不會追究你什麼,更不會拿下來你。因為他要用你擔任改革的急先鋒,也只有你能當好這個急先鋒,除了你之外,他在改革這方面,幾乎無人可用。”
“大兄言之有理!”一旁的蕭瑒向楊集補充道:“文會,你最大依仗不是聖人、也不是你的親戚,而是改革急先鋒這個身份;這個身份才是你最大的依仗,也是你安身立命之關鍵。你只有沿著改革這條路一直走下去,你才安全。否則,你就是一顆沒用的棄子。”
“如果事態真到那一步,你親王、軍神的身份,以及蕭家和裴家女婿的身份不僅救不了你,反而是你的致命毒藥,你明白嗎?”
楊集聞言,冷汗都流了下來,心中更是後怕不已。老實說,他經過科舉推廣、嫡系被拆分這兩起大事件,已經不想再當楊廣的工具了,此時一聽蕭氏兄弟分析,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危險。
他站起身來,先後向蕭琮、蕭瑒深深的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兄長教誨,小弟明白了。”
“文會,你能明白,那是再好不過了!”蕭琮微笑道:“你的孤臣之路,其實並沒問題。但你不是普普通通、毫無根基的臣子,你和史上那些孤臣有著本質上的區別。而且現在,你不僅是親王,還是大隋最傑出的大帥。說得嚴重一點,你有點功高震主了;如果聖人不相信你,你再怎麼自汙、再怎麼當孤臣都沒有。所以你不能視孤臣為保命符,你得稍微改變一下思路;日後具體怎麼做,最好先問一問你的幕僚,聽聽他們怎麼說。”
《天阿降臨》
“另外一點,你做的事情太多、打擊面太廣,可是你做的每一件事情,好像都沒有獲得決定性的成績。長此以往,不僅讓你得罪了所有勢力,就連聖人,恐怕都會慢慢的置疑你的正確性。所以日後行事,最好是深耕、紮根,而不是東一榔頭西一棒。”
西梁祖孫三代都是人傑,他們作為南蕭餘部,卻能以彈丸之地、自立一國,並且還能在幾大勢力的夾縫中苟延殘喘、活得瀟灑,這本身就是一種能力的表現。然而他們的起點實在太低了,區區江陵一地,使他們縱有天大才能也無法施展。
哪怕他們再怎麼竭盡全力、奮發圖強,天下大勢、自身處境和地盤,也註定他們做無用功。
正是因此,蕭琮這個西梁末代皇帝才做出了正確選擇,藉機取消國號,徹徹底底的歸降大隋,以全心全意的忠誠換取蕭家在大隋王朝的生存和發展。
蕭琮是從亂世走出來的有能力的皇帝,他在生死存亡之際,見慣了臣子百態,對於朝廷勢力的把控、對君臣關係的定位,說是當代第一人亦不為過;楊集哪有資格和他相提並論?所以虛心聽取蕭琮的認真分析,絕對沒錯。
重要的是,楊集知道楊廣成了皇帝以後,蕭家和他的關係已經大變模樣;蕭家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把家族命運押在皇帝身上,可是他們又有利益訴求。所以在不能相信皇帝、不能過早向太子效忠的情況下,最好的選擇就是和他楊集合作。
此刻,蕭家再怎麼著,都不會騙他。
這其實也是蕭家兄弟說得這麼坦誠的原因。
蕭琮見到楊集若有所思,又說道:“你本身就是多錯多錯、不做也錯的親王,加上衛王系或涼州系根基實力比較弱小,你還不足以應對某種勢力的政治勢力。如果要做什麼事,以後再遇到什麼大事,你可以和我們商量,然後我們聯手做事,這樣更有把握一些。”
圖窮匕現!
“嗯!日後再有什麼事,我會與幾位兄長細細商量。”楊集點了點頭,儘管他明白蕭琮這番話的用意是希望蕭家從某起事件中獲利,但蕭琮的思路並沒有錯。有一些事情,蕭家或外人出面的話,的確比他更好一些。
簡單來說,他以後絕對不能吃獨食,一旦有好“專案”,理當拿出來給大家分享,“利潤”或者薄了一些,可是風險,卻也同樣被大家分攤了。
“文會能這麼想,那是再好不過了!”蕭琮欣然一笑:“你可以小瞧任何人,但不能小瞧聖人,他現在是重用你、要你去對付傳統上的強大的‘敵人’,所以在很多事情、很多細節上,不會和你計較。可你要是把所有都包攬了,他和其他勢力都會覺得自己很笨。”
楊集笑著點頭!
這次交談很是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