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是因為他雖然現在提起司涉川的時候一副毫不關心的樣子,但我知道他前幾年找過司涉川好幾次,動用了不少力氣,明顯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冷漠。但司涉川現在畢竟……死了。而慶幸……
其實在我心裡,我是希望南凌越在乎司涉川越好的。這不是因為我想看他傷心——我沒那癖好,而且司涉川也是我朋友——這是因為我不想看著南凌變得麻木、冷漠、虛偽,臉上笑容滿面心裡卻毫不關心,就像我剛剛看到南凌應付那幾個人的時候一樣。簡而言之,我不想看見南凌變成一座會說話的蠟像:我不想看著他變成我們。
坦白點說,南凌應付那群湊上來的人的時候,臉上出現的表情我很熟悉——我現在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都能看見。
南凌才18歲,他還年輕。他應該會哭會笑,而不是像個物件一樣被人搬回來,把他雕刻成完美的石像。對,我知道他們管這個叫什麼——他們管這個叫成熟,叫成長,叫責任。我管這個叫慢性死亡。
根據南凌的說法,南家把他帶回去是因為他們家剛去世的老爺子——也就是他的爺爺留下的遺囑,說是必須得把人找回來,不找回來就把遺產全都捐了也不留給幾個孩子。
“我去看過,老爺子沒幾天好活了。”南凌厭倦地說,“活到頭了,想問心無愧地去死,想起來找我了。至於遺產……這些東西我根本就不感興趣,他們誰愛要誰要吧。”
“你可小心點。”我跟他說,“南家黑白兩道的產業都有,爭起家產來比我們家都兇殘。你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回來,別出什麼事。”
“論下黑手的經驗,我覺得他們不一定比我強。”
“別掉以輕心。”我嘆了口氣,“你不知道,這圈子裡有些事……比你想的噁心多了。”
南凌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後來我又碰到他一次,也是在宴會上。他看上去比我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要疲憊,眼神簡直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見我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上次說得沒錯。
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他搖搖頭沒說話。
我看著南凌,心裡總有種詭異的感覺——我覺得有什麼非常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換句話說,一場針對他的慢性謀殺就此開始了。
這個時候有個人湊了過來。我一看到這個人就直覺不好,後來發生的一切都證明了我的直覺是對的。但這個時候我感覺不對其實是因為我認識他,而且他在我們圈子裡很有名。
他叫左修念,左家的老大。
左家跟我們這種人不一樣,他們家根正苗紅,完全不插手任何違法犯罪的事情。他父親曾經是個特別,特別大的大官,後來退休了在某個知名大學掛了個名譽教授的職位。他母親也是教授,身上掛著最少三個博士學位,曾經參與過某個非常機密的專案,教書的這些年桃李滿天下,物理意義上的。
我會這麼強調是因為包括我們君家的人在內,這場宴會上的大部分人都得罪不起他們。因為我們和他們有本質的區別——我們拿錢開路,他們拿權壓人。
我會強調這些也是因為他們家的大兒子跟二老一點都不一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這個時候應該剛從精神病院裡被放出來。
我不知道南凌知不知道左修念常年在精神病院裡待著這件事,我猜他不知道,因為他看上去和左修念關係還挺好。我也不知道南凌有沒有聽說過左修念曾經做過什麼事,我猜他也沒有,因為他要是聽說過我聽說過的那些傳聞,就會意識到一件事。
——和他那張即使拿到娛樂圈也稱得上帥絕人寰豔壓群芳的臉完全不一樣,左修念是個徹徹底底、徹頭徹尾的反社會瘋子。
我非常擔心南凌。但是他後來聽完我的擔心之後,卻笑得特別開心,我很久都沒看到他笑得這麼開心了。
“老媽子,你別擔心了。”他最後跟我說,“左修念才是我們當中最清醒的那個人。”
我問他是什麼意思,但是他沒有回答我,只是告訴我最近要小心。
我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我爹也準備退休了。我之後的時間都花在了應付我的哥哥姐姐身上,沒工夫去管南凌。
之後南家出了亂子,很快,趙家也跟著出了亂子。我意識到這件事和南凌有關,他的父親畢竟還姓趙。我家和南家倒是沒什麼合作,但是和趙家有,這邊的合作還是我負責的。所以趙家那邊一亂,我的工作量就直線上升,更沒空關心南凌了。
就在我睡在辦公室的第三天,有人把我從一堆速溶咖啡包裝裡叫起來。我一看這個人就一個激靈,什麼睡意都沒有了。
她是我在小汀身邊放的助理,專門負責照顧她。要是沒出什麼大事,她是絕對不會離開小汀一步的。
我趕緊問她出了什麼事,她看著我,眼神裡有我不想弄明白的悲痛。
她和我說,小君總您別太傷心了,汀小姐她……
我真懷疑那個時候我究竟是怎麼撐下來的,我沒暈過去,暫時沒有。然後我以一種自己都覺得驚訝的冷靜問她,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從頭到尾和我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