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聚平靜地說:“你要去,必須去。”
“為何?雖然殺害我父母的不是東陵衛,但若不是他們,我的爸媽又怎會死?”
孟聚望了他一眼,眼中帶有深深的愧疚。少年再聰穎,他也萬萬不會想到,導致秦家滅門大災難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剛剛磕頭的“孟老大”。倘若有一天,秦玄知道就是自己提供的線索導致了這場災難,那時的他還會感激自己嗎?
“秦玄,我也是陵衛——你也恨我嗎?”
“你不同,孟老大,你是好人,我當然不會恨你,你和他們不一樣,爹爹、哥哥和管事他們都說,孟哥你是好心人。”
收錢受賄放人,結果被稱為“好心人”——孟聚估計即使擁有無敵厚顏大法的劉真在這裡也會羞澀臉紅的。他乾咳一聲:“所以說,東陵衛只是某個人群的集合,裡面固然有壞人,但也有象我一樣的——呃——普通人。職業只是謀生的手段而已,我們不能簡單地以從事的職業來判斷他的人格和道德。。。”
秦玄又翻翻白眼:“孟老大,你的廢話真多。難道說,陵衛裡面也有象你一樣的好人嗎?”
“這個,當然有。比如說,呃,比如說~”
實在東陵衛也太不爭氣,孟聚比如了半天也沒比出個究竟來,眼見少年正用好奇而憧憬的大眼睛望著自己,他心下一橫:“比如說,我的同事劉真,他就是個心胸開闊待人熱情的胖子,他長了好多肉,一頓飯能吃兩斤——你看你看,這是多好的人啊!”
秦玄眉頭緊鎖,考慮著“一頓飯能吃兩斤的胖子”與“多好的人”之間的邏輯關係,孟聚連忙轉移了話題:“秦玄,我讓你進陵衛做事,這是有原因的。”
孟聚幫秦玄討個差使,並不是真的缺錢——他現在可是幾千兩銀子身家的豪富了,哪裡還看得上這點小錢——真正目的卻是想幫秦玄弄個合法的身份。秦家已被滅門,秦玄僥倖逃脫,但為防萬一,現在還是要早做準備。
秦玄藏身在陵署裡,那是最安全的所在,無論捕快也好,陵衛也好,都不可能想到叛賊就在自己身邊,外界更不可能到陵署裡邊搜人。現在藍正答應錄用秦玄當雜役了,要是能弄個陵衛的腰牌做個在職差遣,那就更萬無一失了——誰能想到呢,一個挎著腰刀威風凜凜滿世界抓人的陵衛,竟是朝廷欽犯?
“事有緩急輕重,忍辱事敵,留此大好之身,方可待有為。”
聽孟聚解釋完,秦玄眉頭緊鎖,他說:“孟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是真心地為我著想,我打心底裡感激。”
“這倒是小事。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
“但,我還是不願進陵衛做事。”
孟聚耐心勸說,擺事實講道理,秦玄倒也都能聽進去,但他很固執,說什麼也不肯入陵衛。孟聚說得口乾,憤憤地望著他:“你倒是給我個理由啊!”
最後孟聚實在把秦玄逼得急了,他才說:“孟大哥,你薦我進陵衛裡,萬一將來我暴露了——我死不要緊,可我怕連累了你。你是我家的恩人,我不能再給你找麻煩了。”
孟聚一愣,看著眼前少年那憂傷而稚氣的臉。在家破人亡的關頭,這個善良的少年依然還能替自己著想,這種胸懷實在令人敬佩。他想起了在血淋淋屠刀面前依然堅持站立的秦家父子,那種鐵錚錚的風骨,寧死不屈。
“華夏男兒,不跪夷狄!”
孟聚心情激盪,他說:“秦玄,你父有兒如你,即使九泉之下亦能欣慰。”
聽到對方提起了父親,少年挺直了胸膛,目光裡藏著堅定:“孟老大,我年紀還小,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您對我好,對我家有恩,我絕不能連累了你。”
“這件事,你聽我的,不必再說了。秦玄,你是秦家最後的男人,你的父親和兄長,直至死亡,都不愧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為延續秦家的門第和香火,你要好好地活下去,無論如何艱難屈辱,都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