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宅。
“月月——”
顧家的下人幫助辛家的司機把大包小包的禮品搬下車,顧曉盼一把挽住陳望月的手,她的身後,賀謙臨和顧生輝在臺階上並排而立,中間空出的位置可以放下一個大衣櫃。
認識這麼久,陳望月還是第一次上顧家的門,顧曉盼拉著她當導遊,介紹這處花園那處人工湖,辛檀則去了顧家老爺子,那位聯邦大法官的跟前拜訪。
介紹半天,顧曉盼嘴巴都說幹了,使喚顧生輝去拿水,但賀謙臨說他來之後,她立刻就改口說要兩個人一起去。
呼吸出的白霧模糊了妹妹被牽走的身影,顧生輝掏出手帕擦拭鏡片,陳望月注意到上面刺繡圖案的針腳拙劣,多看了兩眼。
顧生輝從鼻子裡笑了一聲,“醜吧?顧曉盼八歲的時候自己縫的,每次都拿我練手,好看的送爸媽,送她男朋友,最醜的才輪到我,我說她縫得像受傷的蜈蚣,她還沒大沒小對我動手。”
陳望月又仔細看了一下刺繡,“看來曉盼還是在珠寶設計方面最有天賦。”
“她八歲就能分辨天然與合成藍寶石了。”
他摘下眼鏡凝視一叢冬青,“我們家花園埋著她摔碎的第一件作品。”
突然嗤笑,“七克拉粉鑽鑲在歪扭的銀座上,簡直就是浪費資源,但大家都哄著她玩,誇她厲害。”
遠處傳來顧曉盼的驚呼,兩人同時轉頭。少女趴在人工湖欄杆上,胸前懷錶不知怎麼纏在了欄杆上。顧生輝的大衣下襬掠過風聲,卻在三步外生生剎住——賀謙臨已經抬手穩穩抓住。
“小心點。”未婚夫將細鏈解開,重新給她戴上,指尖擦過她鎖骨。
像是察覺到灼熱的注視,賀謙臨回身看過來。
顧生輝的喉結滾動著嚥下某種無形之物,匆匆轉身時陳望月看見他手背畢露的青筋。
她垂下眼睛,不動聲色岔開話題。
正式出發時間是在上午十一點,二次鳴笛聲中,顧家轎車碾過轉運列車斜坡的防滑紋。
後備箱被顧曉盼的行李塞得滿滿當當,據她說光是裙子就帶了十二條,搭配的珠寶首飾另算。
“最近試禮服試得頭大,每次問顧生輝哪件好,他只會說全買下來。”
顧曉盼癱在後座抱怨。
駕駛位的顧生輝沒接話,車載導航機械音報出距離光明港剩餘距離。
明年三月就是顧曉盼與賀謙臨的訂婚宴。列車剛啟動她就翻出素描本,指間夾著的鉛筆在紙面劃出凌亂線條,“這些設計師的初稿都太俗氣,還得靠我自己。”
兩張戒指草圖被推到陳望月眼前,“祖母綠主石要切割成雪滴花形狀,鉑金戒託蝕刻姓名縮寫——你覺得哪款鑲工更好?“
“都很美!”陳望月仔細辨認著碳痕,讚美好友的品味,“這兩枚是男女款?”
“大體相同,但謙臨那枚的配石……”
顧曉盼突然拍打駕駛座頭枕,顧生輝猛地繃直脊背。
“哥!你去年送我的藍鑽原石還在保險櫃對吧?我能不能切了做婚戒配石?”
她也只有這個時候老老實實叫哥。
“送你的東西就是你的了。”
顧生輝單手擰開冰鎮汽水,瓶身冷凝水珠滲進真皮座椅,泅開一片暗沉。
車窗外冰霧將天色暈成灰調濾鏡,顧曉盼哈著白氣在起霧的玻璃上勾畫新靈感,“寶寶寶寶,我的月月寶寶,以後結婚必須找我設計婚戒——”
指尖突然戳向陳望月鼻尖,“不然絕交!”
輪胎碾過鐵軌接縫的震動中,陳望月笑著抓住她手腕,“遵命,顧大設計師。”
列車到達光明港時已近黃昏,港口停著瑞斯塔德學院租用的中型遊輪“命運女神號”。
冬季的海水泛著青黑,鋼鐵巨獸正匍匐在冰冷的港灣,船體傾斜著壓迫過來,十二層舷窗半數蒙著陰翳。
所有學生都屏息仰頭——這艘上世紀改建的船經過重新塗裝,大體保留了厚重而原始的粗糲感,此刻正將天空剖成兩半。
他們將在這艘船上度過為期十天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