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指指地上的泥土,回憶道:“你注意到剛才站在他身邊的那個壯漢了嗎?”
“面色白皙,鬍鬚發紅。”
檀憑之恍然大悟,大叫道:“鮮卑人!”
“我怎麼就沒注意到!”
嚴格說來,京口雖然是晉朝戰略重鎮,但和北人的接觸,充其量也不過是南渡的漢民。
不管是鮮卑人還是氐人,在這裡都算是稀有物種。
更不要說能夠驅使鮮卑人的晉人,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存在。
幾個壯漢頓時對白衣郎君充滿了好奇,該不會也是北府的將領,喬裝出行吧。
“寄奴,你要去投奔他嗎?”
那白衣郎君雖然沒有明說,但肯定就是這個意思,劉寄奴一身是膽,豪氣干雲,自然應該受到明主的賞識。
若是能抱對了大腿,便可以一展抱負,青雲直上,這在晉朝這個以家世為大的朝代,是很普遍的操作。
往上數幾代,劉裕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不過到了他父親這一輩,已然家道中落窮的叮噹響。
劉裕的父親劉翹,在京口擔任郡功曹之職,別看官位不高,卻相當緊要。
這個官職是負責點選州郡之中的人才的,相當於現代的主管人事,照理說,劉家應該富得流油,多得是各方的進獻。
然而,劉翹在貨賄公行的晉朝還就是個異類,他剛正不阿,眼裡揉不得沙子,於是,不但沒有因為得了這個美差就富裕起來,反而將家中的日子過得更加清貧。
這還不說,任職沒幾年,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留下了孤兒寡母,生活更加難以為繼。
作為家中唯一的男丁,劉裕辛苦掙錢,維持著家裡的生計,但身邊的朋友都清楚,寄奴在京口,不過是暫時蟄伏,他絕非池中之物。
木屐踢踏,黃土翻騰,劉裕大步朝前,並沒放在心上。
“那郎君看得起我,我自然很感激,不過,吾輩若想建功立業還是要靠自己,再說,那位郎君根本沒告訴我們他的名姓,估計也就是隨口一說。”
眾人連連點頭:“也對。”
“他若是真心想拉攏我們,怎麼可能不留下名號。”檀憑之一臉不忿,大有上當受騙之感。
京口地方不大,人卻不少,因為是著名的僑置郡縣,南北雙方往來頻繁,各地的客商也是聚集在此處,這裡的市場,相比建康城的大市、東市一點也不差,生意好得很,顧客也很多。
於是,作為京口規模最大的長興客棧,每天在其中住宿的,多則幾百人,想找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並不像想象中那樣方便。
說服了朋友們,劉裕心中自有一番計較。
那位白衣郎君,確實出身不凡,想必是出自朝廷裡的幾大世家,不過,劉裕還不能確定,他相中自己的真實原因。
在搞清楚他的真實想法之前,他不能貿然行事。
與朋友們分別,劉裕趕去了雀兒湖附近,很快就收集了一船的蘆葦。他架著小船,來到了大航(晉時將橋稱為航)附近,果然看到橋上已經站滿了差役,正在攔著行人收稅。
他當機立斷,將蘆葦紮成捆,背到橋上,雖然省了稅錢,卻也沒賺到多少。
這些收過橋稅的差役,眼睛都賊得很,他們也知道,鄉民們不願意繳納稅款,往往會把運貨的小船停到不起眼的地方,揹著貨物上橋。為了逮住這種鑽空子的不老實的人,每個徵收過橋稅的差役,都擁有一雙火眼金睛。
你若是在他身前往返三次以上,保準能被他捉住。於是,劉裕今天的收入,仍然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