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傅決盯著畫卷,眼睛睜得越來越大。
這是一幅紀實的畫,畫已經有些舊了,但看得仍然清晰。畫上描繪的是魚龍衛成立時的盛景,先帝領著幾名皇子皇孫、一眾大臣在皇宮城頭宣佈要成立魚龍衛,將魚龍衛培養成大中朝的一股最強大的武裝力量,城頭下,上千名精英魚龍衛跪伏於地,叩謝皇恩。傅決凝目而視,隱約可以看見在那城頭身著龍袍的帝皇身後,似乎有一個清瘦的身影,也穿著魚龍衛的制服,只這麼一眼,他的心頭便忍不住一顫。
“這就是孃親?”傅決的雙手也輕輕顫抖起來,他將畫上的每一個人物、每一寸筆觸都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卻再沒有更多的收穫。
“咳咳,這個……傅少俠啊,有句話,許某不知當講不當講?”許賢突然笑眯眯地問道。
傅決有些失望地收起畫卷,說道:“問都問了,想講就講。”
許賢笑道:“傅少俠,我年紀比你虛長几歲,雖然本事不如你,但是多少有些人生經歷,看你為這事這麼苦惱,還是忍不住想說一句。照你所說,你父母的身份是一個秘密,甚至可能會牽扯出亂子的話,那麼能收收就收收……很多人啊,就是為了尋找一些‘真相’,把自己的命給送進去了,你年紀還輕,沒必要……”
話未說完,只見傅決挑起眉頭,盯著許賢,一臉“你覺得我可能會聽嗎”的表情,許賢只能無奈地一攤手:“不聽就算啦,我反正只是個跑腿的,隨便講兩句而已。”
“不,其實你說的有道理。”傅決伸手拍了拍許賢的肩膀道:“我也知道,憑我現在的身份地位,深入去查這些事情,必然會引出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煩。想要比較穩妥地查出我身世的秘密,除非我已身居高位。但我此生志不在此,也不想真的成為朝廷一員,我只想查完這個事情便遠走高飛,過我的瀟灑日子去,所以,老哥你就麻煩和我一起涉涉險吧。”
許賢聽了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那能怎麼辦呢?我老大讓我跟著你混,那我就跟著你混唄。”
傅決哈哈大笑兩聲,突然好奇地問道:“誒,講真的,你為啥就成了無書的小弟?”
許賢想了想,說道:“寧姑娘腦子聰明、天賦超絕,還能教我武功,你看,我跟她混了以後,武功進步不是一點點,而且過去我有上頓沒下頓的,過的是什麼糟心日子?現在嘛,假假也算是個武林高手了,接觸的都是大人物,就連冷千秋都喊我一聲‘許兄弟’,多風光啊!我想得很清楚,寧姑娘將來必然不同凡響,我許賢也能雞犬升天。”
傅決點點頭,眼中流露出笑意:“不錯不錯,無書有你這樣一個聰明的小弟,也會輕鬆很多。許老哥,我看你武功天賦也著實不錯,既然我想要你與我一起涉險,不如再教你幾招吧,咱們儘快把這事情搞定,早點離開這金陵城。”
“那敢情好!”許賢猛地站了起來,重重一拍桌子,興奮得不得了。
與此同時,李驚蟄的宅子裡。
小屋中,李驚蟄躺在床上,不時重重咳上幾聲。與幾個月前相比,他看上去又老了一些,本就清瘦的面龐變得更加枯瘦,一頭白髮也乾枯了許多,就連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都有些渾濁了。
他的床邊,李懸雲跪在地上,一臉倔強的表情,說道:“師父,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讓傅決那個叛徒安然地活著?他三天兩頭就想探查魚龍衛的機密,底下的人都不知道拿他怎麼辦,你讓我回到了魚龍衛盯著他,卻不讓我對付他……我真的不理解!”
李驚蟄沒有看李懸雲,只是望著天花板說道:“傅決身份特殊,他不能死。他如果死了,會牽扯出更大的亂子。我年紀大了,祁東一戰,我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恢復過來,如果傅決死了,我沒有辦法壓住場面……”
李懸雲聽了此話,更加不解,他眯起眼睛問道:“師父,我不理解。您雖負傷,但仍是魚龍衛的旗幟,也是整個朝廷的中流砥柱,更何況,還有元昊師叔與天龍師叔坐鎮,他傅決就算是死了,引來他那群狐朋狗友報仇,又能如何?”
李驚蟄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雲兒啊,你錯了。祁東一夜,林茉白的出現,幾乎是讓我確定了傅決的身份,他的背後,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林茉白也好、冷千秋也罷,不過是江湖上的強者,我殺不了他們,也總有人能殺得了他們。但我真正害怕的,是……”
說到這裡,李驚蟄再次重重咳了起來,李懸雲連忙起身到床邊為李驚蟄拍打順氣。好一會兒,李驚蟄才咳出一口濃痰,舒了口氣,說道:“雲兒,傅決近來越來越頻繁地探查我魚龍衛多年前的一些機密,恐怕是意識到了什麼……你也不必攔他,自會有人出手。但你需要替我傳一句話給他……”
李懸雲十分無奈,卻又不敢反駁師父,只能壓著不滿,點了點頭。
隔著幾條街區,是另一處宅子,這處宅子不大,卻是屬於當朝一名從二品大員——中書省參知政事,寧良。
這個官職與寧良此前在地方上的布政使官職一般大小,像他這樣從一個從二品被打落為一個知縣,又立馬提拔成中書省參知政事的官員,還真的是不多見。祁東一戰後,寧良剛將祁東的百姓安置完,便接到了從京城傳來的聖旨,王華一系官員的努力終於有了成效,雖然現在的皇帝懦弱無能,但曹福善一系獨大的場面也還是讓皇帝心生警惕,加上王華一系官員日夜吹風,便咬咬牙,又把寧良給拉上來了。
是夜,寧良依舊如同往日一般,在自己的書房中處理著政事。其實現在的中書省,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他,所謂政事,也不怎麼需要他過手。他真正需要處理的,還是與曹福善一系的黨爭。曹福善心胸狹窄,對於和自己意見相左的官員幾乎是毫不留情,當初寧良就是這麼被他想方設法弄到祁東去的。在這個過程中,有許多忠良都被陷害,所以寧良現在的主要工作,便是保全他們。
正在他揉著眉心思索時,敲門聲響了。寧良喚了聲“進”,那門便被推開,走進來的人正是阮松雨。
祁東一夜後,阮松雨便決定隨寧良一同來京,阮松雨並不僅僅是劍法超絕,他在方晴門下學的最多的並非是劍術,而是墨學。墨家作為千年前諸子百家裡足以與儒家抗衡的顯學,是十分高深、先進的一門學問,阮松雨深研墨學,這段時間在寧良門下隱隱有了軍師般的氣魄。
“阮先生,”寧良眼睛一亮,停下了手中的筆,“請進、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