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的城門,早在入夜之前,便已經關上了,城門上下,幾個士兵沒精打采地晃來晃去,在屋簷下避著雨、打著哈欠,順便罵一罵這該死的鬼天氣。
突然,不遠處的道路上傳來馬蹄聲與車輪聲,士兵們強打精神睜開眼睛看去,是一輛不怎麼起眼的馬車,此時已經接近了城門。城下計程車兵喝止了馬車繼續前進,大聲問道:“城門關了!誰家的馬車?這裡不讓過!”
更遠一些的地方,一家早已經關門的商鋪門口,睡著一個乞丐,乞丐披著不知從哪弄來的草蓆,半邊身子都被雨打溼了,整個人縮著一團,亂糟糟的頭髮將他整張臉都遮住了。。但如果有人走近了去,會發現在那油膩雜亂的頭髮下,藏著一雙出奇大的眼睛,眼中滿是血絲,顯得格外詭異。這雙眼睛死死盯著走近了城門的馬車,一動也不動。
馬車上的人和士兵說了一些話,隨後不知出示了什麼東西,那士兵猶豫了一會兒,又和自己的同伴們商量了幾句,最終決定把城門開一條縫,讓馬車出城。看到這裡,那個乞丐咧開嘴,發出了無聲的笑。待馬車離去、城門再次關上後,這個乞丐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弓著背,抱著草蓆,轉身離去。
這名乞丐正是那朱子勝,他走到無人之處,將草蓆扔掉,在城中七拐八拐,到了一個隱秘的角落,那裡擺放著一個木頭小推車,車上蓋著好幾層防水的油布,朱子勝乾笑兩聲,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摺子,正要點燃,突然打了一個顫,頸間一涼,側頭看去,卻是發現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時架了一把銳利的劍,執劍的人在他背後,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好漢,有話好說!”朱子勝毫不猶豫地舉起了雙手,火摺子也扔到了地上,頭仰得老高,非常老實地說道:“不管好漢是誰,我只是一個乞丐,什麼都沒有……”
“少廢話,你是朱子勝吧。”聽聲音,他身後的人應該是一個年紀不大不小的男人,朱子勝不敢回頭,也不承認,只是乾笑道:“什麼豬啊狗啊的,你在說什麼……”
話音未落,那架在他脖子上的劍往脖頸裡遞了幾分,鋒利的刀刃貼著面板,令朱子勝汗毛倒豎,一滴鮮血滲了出來。
他身後的男人說道:“我不是來和你廢話的,確認一下而已。轉過身來。”
在死亡的威脅下,朱子勝沒有選擇餘地,只能乖乖地轉過身。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一身短打衫,頭上戴著斗笠,看不清面貌,顯然是個江湖人。這男人伸手稍稍抬起帽簷,露出一雙沒睡醒般的眼睛,看了朱子勝一眼,在他那雙詭異的大眼睛上停留了一小會兒,點了點頭,伸出左手狠狠打在了他鼻子上。
朱子勝痛得大叫一聲,整個人向後仰去,眼淚都出來了,隨後聽到那人說道:“咦,還沒暈,真耐打啊。”然後沒等他站穩,又是一拳打來,這一下,朱子勝直接眼前一黑,不知人事了。
等他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口中塞著布團,直抵到喉嚨口,發不出一絲聲音,鼻樑處傳來一陣陣的劇痛,可能已經斷了,疼痛令他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而他的手腳身體則被五花大綁,關在一個小小的地方,那個戴著斗笠的人就坐在他的對面。從這小地方的樣子來看,應該是一個馬車內部。朱子勝瞳孔一縮,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沒猜錯,這就是你之前看到的那輛馬車。”男子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朱子勝的肩膀:“你說你,在京城那種地方待得好好的,何必要來這裡搞什麼陰謀詭計呢?咱們這種刀口舔血的江湖人,總想多賺點錢,然後離是非越遠越好,結果你們這些做官的,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來送死,真是造孽。”
說罷,男子朝朱子勝揮了揮手,說了聲“永別”,便下了馬車,隨後朱子勝在驚恐之中,聽到了之前他扮乞丐時聽到的馬蹄聲和車輪聲,當時的他無比期待這個聲音的到來,而現在,馬就在拉著車,車輪就在他屁股底下。
沒多久,死命掙扎著的朱子勝,又聽到遠方傳來“嘭”地一聲,他知道,那是自己藏在雁城裡的煙花炸開了。
他沒法開口說話,手腳也不能動,碩大的雙眼裡不斷湧出眼淚,在瘋狂的掙扎中,他的手腕早已經被粗糙的麻繩磨得皮開肉綻,但他仍然像感覺不到一般,不斷地扭動。
突然,一隻細長的劍從馬車的頂上刺了下來,沒有刺中朱子勝,而是停留在了他面前寸許之地。朱子勝死死盯著這支劍,從鼻孔裡不斷地喘著氣,胸口猛烈地起伏著,正想做些什麼,這時卻從馬車車廂的四面八方,猛地刺進十幾支劍,瞬間將朱子勝捅成了馬蜂窩。
鮮血綻開,朱子勝嘴被堵著,連發出慘叫都沒有辦法,身體不斷地抽搐著,褲襠裡滲出一股腥臭味,與他身體上流淌的鮮血渾在一起,讓整個車廂中都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馬車外,十幾名黑衣人從不同的方向持著劍,將馬車車廂捅了個通透,他們都明顯感受到了刀劍入肉的感覺,但卻沒有聽到有人慘叫,也沒有任何反抗,這令他們一時有些疑惑,但下一個瞬間,他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整個馬車轟然炸開,巨大的火光在剎那間吞沒了這些黑衣人,他們連聲音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便同車中的朱子勝一起化作了碎片。
遠處,那戴著斗笠的男人在山間行走,聽到了轟鳴聲,回過頭,望見那大雨中若隱若現的火光,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隨著大雨不斷,江水越來越急,雨水已經連成了一片水幕,寧良在江邊也看不見那石燕飛舞了。他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向剛剛到自己身邊的羅用問道:“殺風五騎剩下的三個人,你要花多少時間?”
羅用想了想,抱拳道:“要到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