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如何是天明的事,日出一定會來,但滿懷溫暖卻不一定還在,總該珍惜些,來之不易,更勝性命。
少爺倒是高興得整宿整宿地睡不下,嘴角揚著笑意,滿心滿懷地計算著回京的事。回京以後,就能日日見到他了,兩人會一生一世在一起,成他們倆人的家,立各自的業,一塊敬孝師長。
成家立業,敬孝師長,原來是這樣令人滿心期待,思之歡喜的事。
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浮雲,都各有評說,好壞與否自有論斷。有時覺得殘酷,有時覺得冷漠,有時又覺得美好,說到底唯心而已。
父母在堂,兄弟扶持,摯愛在懷,這世間再多殘酷都無謂。
少爺一直等著這一天,等著可以帶著他的阿陶回家,像小時候一樣兒年年給他買菸花逗他開心,日日給他買桃花酥做零嘴,冬夜裡裹在一個被窩睡著;就是這樣簡單,少年所願。
一切準備妥當也不過兩三天的事,少爺就歡歡喜喜地領著陶陽上了回盛京的車駕。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想回去和爹孃說,和老舅說,和孟哥說,和燒餅說,和所有人說,他把阿陶帶回來了。
這條路從未變過:從前來嘉陵關,他總覺著怎麼這麼遠。
如今上路回家,他仍舊覺著怎麼這麼遠。
陶陽一路沉默不語,少爺也只當他是累了,護著他,不讓他覺著半點不舒心。
等到了盛京時,已經是五月了。
有句話說,不吃粽子不脫襖。意思是端午節來之前,這天兒啊都是虛熱的;可別因為入了夏,就著急換了夏衣,五月之前都是餘春,天氣反反覆覆地,看著熱,保不齊就霎時冷風涼雨地落下了。
告訴人們時刻警醒著,備著點衣物,別被這捉摸不透的天兒給傷病了。
馬車在郭府門前停下時,少爺先跳下了車駕,隨即轉身向陶陽伸出了手。
陶陽臉色微白,不知是累了還是心裡頭憂著哪件事兒,坐在車裡看著少爺向他伸出的手,一動不動地。
少爺一愣,心下沉了沉又上了車,笑意盈盈道:“怎麼了這是?”雖然說笑著,但不知為何,心裡頭總生出不安來。
陶陽搖了搖頭,垂眸默了默,再抬起頭時有時那一副溫暖笑意,道:“你先回去,我回家看看爹孃。”
是啊,他是陶家的少爺,這回來了哪能不回家呢?
少爺心裡一空,有些失落,道:“先吃了東西,晚上我送你回去就是。”從前也不是沒有這樣過,兩家人關係好,他打小都住在郭府聽課的,陶家爹孃不會介意。
“我都好久沒見爹孃了。”陶陽聲音低低地有些無力,看少爺這樣子,又忍不住心軟了下來,哄著:“等過兩天就來看你好不好…”
少爺嘟囔著:“還要過兩天…”
陶陽一笑,唇上扯出兩道痕來,道:“以後有的是時間,別鬧。”
算是聽到一句讓人高興的話了,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捨不得讓他不高興。
少爺傾身抱了抱他,嘟著嘴有些委屈巴巴的樣兒,道:“那你得想著我。”
“好啦…”陶陽有些無奈;真就是個孩子似得,在書院教習新學子的時候那股勁兒都上哪去了?
目送他委屈巴巴,不情不願地下了車駕,三步兩回頭地進了家門,陶陽這才放下了嘴角一直勉強掛著的笑容。
揉了揉眉心,對車伕吩咐道:“回。”
這車駕又是顛簸動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