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雪裡的風又重了些,吹起少爺的衣襬,讓人有些恍惚的感覺;不遠處翠竹在風霜裡搖晃著,恍惚裡想起了什麼,讓少爺的眼神也有些空了,聲音低低的:“北苑裡種了幾棵紅梅樹。”
“紅梅樹?”玉溪只當他是在回答,因為種了紅梅樹才樂的;北苑有一片空地,夏日裡的花兒這會都看不見了,高先生讓人植了幾棵紅梅種,看起來喜慶,在冬日裡也顯得暖洋洋的。
“就為這啊?”玉溪一笑,倒不是很在意這些花草樹木的,只當閒聊:“您不是喜歡翠竹嗎?”
少爺看向她,覺著有趣:“誰說的?”
“這書院裡一片又一片的竹林巷不都是您說要種的嗎?”玉溪笑著,想起了高先生和她說從前少爺非要書院滿是竹子的事兒,就不愛看別的樹;道:“先生說,您小時候看西側院的竹子好看,非要把書院種滿竹子啊,嘿嘿,真是少年率真啊。”
少爺聽著話,自個兒也笑了,眉目溫柔又諷刺,追憶已成往事。
唸叨了一句:“紅梅看著喜慶。”
“喜慶?”玉溪重複了一遍,覺著這說法總有哪裡說不出的怪異;再一笑,道:“管它呢,千金難買心頭好,不是自個兒喜歡的再好有什用。”
這話說的可真好,不是自己喜歡的,再好有什麼用。
少爺掛著溫和的笑意,看了她一眼,只覺得羨慕這樣的率真與真誠,想想從前他自個兒也是活的這麼隨心所欲的。
想起父親和孩子們說過的話,人會成熟,但是因為經歷而不是年齡,有些人活到九十五也沒活明白。也不過兩年的光景,他就變成這樣了。——人口稱頌的樣子,自個兒最不喜歡的樣子。
嗯,先生還說過,陶陽是從小就“明白”的孩子。
“哪有事事盡如人意。”少爺笑意微苦,道:“先生沒教過你,強扭的瓜不甜?順其自然就好。”說這話,也不知道是給自己聽,還是給讓人聽,總之聽起來就是不舒服的。
但都是對的,說的話一句沒錯,只是違心而已。
玉溪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就像討論學問似得,道:“既然想吃瓜,管它甜不甜先扭下來啊,委屈自個兒做什麼?”
少爺默了默,眼底不知怎麼冒出些酸意來,卻不說話了。
“行啦,我也不和您閒扯了。”玉溪笑著,想不明白這麼就說到這來了,師兄八成該覺得她胡鬧不講理了吧;也不多說了,行了個禮就告辭了。
少爺在雪地裡站著,腳底一陣陣涼意上湧,覺著更冷了。也不知在看什麼,眼底總有些說不出的難過,但他分明一直是笑著的啊。
“當然不委屈。”
不委屈自己能怎麼樣?
這世上最難的從來就不是阻礙,而是選擇;當你選擇不顧一切奔向彼岸的時候,發現彼岸空無一人,只有一個人的彼岸,有什麼意義。
什麼叫委屈?犯了錯,想著不該想,這就是錯,就該要受罰。
少爺轉身,一步步向前走,踏著碎雪與細霜,蒼白而無助:“都做到了,你也不願意回來。”
——成家立業,敬孝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