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著“越”字的大纛被高高舉起,散亂的人馬勉強的排成了佇列,在越王許生的帶領下,趾高氣揚地向山陰城門行去。
畢竟,山陰戰役對初建的大越王朝來說不僅是其命運的轉折點,也是一場值得歌頌輝煌戰役,而作為一切勝利的根本緣由——越王許生,此時自需要站出來,進行一場入城儀式,來彰顯自己的存在。
入了城,享受著來自將軍的誇讚,許生也有些飄飄然了,抽出馬鞭,隨意地向前一甩,豪邁無比地道:“傳寡人之命,各軍竭力絞殺餘賊,至於……”
說到此處,許生故意的停頓了一下,在眾將期盼的目光中,呵呵一笑,方道出了未言盡的話:“至於其後,諸位將軍請各隨其意;不過,寡人可有言在先,城中所得財物須得上交五成,若有私藏者,一律以軍法處置。”
得到想要的答案,諸將皆喜上眉梢,齊聲回道:“臣等謝過大王。”
許和在一旁欲言又止,但最終什麼也未說,他自知越王所言的“各隨其意”是什麼意思,自古以來,“賊過如梳,兵過如篦”,這城中的百姓恐怕要遭殃了。
可是,他就算想阻止又如何阻止得了呢,除了原來許府的家丁可以稍作約束,其他的將卒本就是受了利誘才暫時團結在“大越”的這面旗幟下的,此時讓他們不去殘害百姓,搜刮錢財,就好若讓虎狼不去食肉一般,怎麼可能?!
心中自我安慰了一番,許和強迫自己不去東張西望,對耳邊漸漸響起的怪笑與女子的悽慘之音也裝作未聽見,他低著頭,騎馬跟在越王的後面,像什麼都沒有發現似的。
“丞相?丞相?”
許和驀然驚醒地抬起頭,便見越王在馬背上側著身子看著自己,眉頭緊皺。
“大王,臣……”
“卿勿言了,寡人明白,可是動了惻隱之心?”
“大王明鑑。”
“唉!”越王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子,目視前方:“丞相尚心懷憂憫,寡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只是一來,這山陰抵禦王師多日,害寡人損兵折將不知幾何,將士亦多心懷積怨,是以不可不做懲戒;二來,這進城之後,與其一二日的宣洩,也是寡人許諾他們的,又怎可食言而肥?”
“不過,也請丞相放心,等時局安定之後,寡人定將三軍好好整頓一番,這破城淫掠一事,絕無下例。”
說完,越王抽出馬鞭抽打了胯下馬兒幾下,接著馬兒受到催促,加快了步伐,許和卻愣在原地,看著自家大王遠去的背影,一時之間,不知復以何言。
這位自幼讀書讀壞了腦袋,喜歡模仿歷代帝王行為舉止,自己也私下以為其“腦有恙,猶然不知”,可是今日其能說出如此有見地的話,自己終是看錯他了嗎?
許和忽想起高祖皇帝的舊事,其未起兵之前,不過是個小小的亭長,還盡幹些偷雞摸狗,蹭吃蹭喝的事來,鄉人多不恥其為人;可天下一朝大亂,其卻乘勢而起,南征北戰,板蕩中原,只用了區區十餘年,便定鼎天下,建立起了這延綿四百餘載的大漢帝國。
然使祖龍未歿,或“ 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那高祖皇帝怕是得飽受鄙夷亡於亭長之位,這與大王何其似也!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晏子此言然也。夫英雄豪傑,不得時勢,困於草莽,以致韜略難為,死而無名,不復為後世知矣;然若風雲驟聚,其化龍乘霧氣,只在俄頃之間。
細細想來,大王除揮師北進山陰的途路中有貽誤軍機之嫌,其餘之時,于軍政之事,種種處置,並無不當。
思及此處,望著越王遠去的背影,許和忽覺得其陡然高大起來,那進城之前心中所構畫地帶著些自我欺騙、麻醉的宏偉藍圖,也憑空多了幾分莫名的自信。
“啪!啪!”許和甩起馬鞭抽了馬臀兩下,馬受驚加速,載著許和向越王遠去的背影追逐而去,他已下定決心,等今夜在郡府安頓下之後,一定要和大王抵足夜談,將自己心中那“聚越吞揚,以待天時”的規劃一一道來,就如當年鄧禹和光武皇帝的舊事。
……
山陰城數里之外,官道旁的茂密林野之中,隱約可見些重重人影,在一棵大樹之下,劉弘靜靜地聽著斥候的報告,等其稟告完畢,揮手讓其退下,然後轉頭看向身側的賈威,問道:“公彥以為何如?”
賈威眉頭緊鎖,深思不言,劉弘也不去催促,這情形怪異,確實容不得片點馬虎,是要好好思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