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
時值八月,萬里長空,纖雲也無。
院子裡,烈日當頭,白楊樹和洋槐樹的梢頭冒著細微的輕煙,彷彿快要著火了樣,知了噎細嗓門兒發出針尖般的鳴叫聲。
已經到了午飯的點了,可是,胡豆豆的母親依舊沒有做飯,她一如既往地站在窯子門口,兩手叉腰,像獅子在咆哮樣叫喊著胡豆豆。
“喂,喂,”叫毛毛的小男孩迅速跑到大樹底下,仰起腦袋,瞅著已經爬到樹杈上的小男孩叫道,“胡豆豆,你聽,好像你媽媽在叫你。”
“噓!噓!”胡豆豆低下頭,朝著樹下的小男孩毛毛小聲說道,“別,別出聲!”
悄聲說罷,胡豆豆就伸出左手,抓住他腹側的小樹枝,勉勉強強地穩住重心,然後,將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伸出來,在空中作出‘捂’的姿勢。
“砰。”
隨著一聲巨響,胡豆豆的那隻手端端地捂到了樹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捉住了!捉住了!”
胡豆豆一時興奮的不已,將捉住的知了緊緊攥在手心裡,如獲珍寶。
“你沒聽見嗎?”叫毛毛的小男孩再次提醒道,“你媽媽剛才在叫你,叫的聲音要多大有多大!”
胡豆豆一想到他母親,頓時,臉上的喜悅之色就沒了,換上了一臉的憂愁表情。
“聽到了。”胡豆豆悶悶不樂地道。
“你又要捱打了!”叫毛毛的小男孩幸災樂禍道,“你媽媽要是知道你又在爬樹捉知了,他一定會打斷你的腿。”
胡豆豆一聽這話,立時,緊張的毛髮都聳立了起來。
於是他二話不說,像條蛇樣,‘哧溜’一下,從粗壯的樹杆上滑了下來。
“毛毛,這隻知了送給你,我不要了。”
胡豆豆說著,忙拉過毛毛的手,將自己手裡的知了塞到他手裡。快速地撣了撣衣服上的土,然後,飛一樣往回家跑去了。
一路上,胡豆豆聽到他母親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不由心想:啊呀!我又回家回的晚了,我又要挨棍子了......啊呀!我要是不去捉那隻知了就好了。
很快的,五分鐘不到,胡豆豆一口氣就跑回到了院子裡。
院子裡。
胡慧蘭見胡豆豆一臉的驚悚表情,便俯下身子,像平時安慰他受傷的小心靈樣,用手撫摸著他瘦削的臉,柔聲問道:
“豆豆,你剛才去哪兒了?”
豆豆見他母親一團和氣的樣兒,便如實交代道,“媽媽,我去溝子裡捉知了了。”
“呃,我就知道。”
緊接著,胡慧蘭看到了他的褲子上已經裂開線的針腳,於是就又禁不住地嘮叨起來:
“你又爬樹了?是不是?”
胡豆豆低垂下頭,不吭一聲。
“好吧,”胡慧蘭嘟囔著道,“我就知道你又爬樹了,你瞅瞅,你的褲腿上,你瞅瞅,你的衣襟子上,啊呀!你瞅瞅,髒兮兮的,你這還怎麼見人呢?”
儘管胡慧蘭那麼的、不耐煩地嘮叨著,語氣卻並沒有那種不給人臺階下的意思,相較於以往,倒是柔和的多。
這點胡豆豆聽得出來。
胡豆豆依舊不吭一聲,他故意將腦袋垂的下下的,他的下巴都抵到胸口上了,他裝出一副很無辜、很受傷的可憐樣兒,想博得他母親的寬宏大量。
這時候,胡慧蘭突然止住了聲,沉默似的思考了一小會,然後,態度陡然一轉,變得像他的語文老師一樣嚴厲起來。
“豆豆。”胡慧蘭認真地瞅著胡豆豆。
“嗯?”胡豆豆低垂著頭,嘴巴里小聲咕噥著。
“豆豆,你把頭抬起來。”
“媽媽,我不抬,我怕我一抬起來,你就打我。”
“不會的,媽媽不會打你......呃,你個傻子,我要是想打你,你抬不抬頭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