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的戰事既已告終,南越商會就不肯再向官軍提供物資了。所幸的是,在戰事進行的過程中,秦禝透過楊秣的斡旋,讓商會名下的船隊搶運了不少齊王在京中給他籌措出來的軍械和物資,這一部分物資,都是儲放在七寶,現在擴軍,正好用得上
雖然龍武軍是奉了旨,可以“惟視戰事所需,酌情招募”,但這擴軍所需要的銀兩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畢竟相當巨大,而且只是軍械,還沒涉及軍餉的事情,不知道吳煋會不會叫起難來?何況這裡面,還有他自己加上去的一筆回扣在內,心裡亦不免有點發虛。
沒有想到的是,吳煋答應得異常痛快。
“秦大人,謝謝你在摺子裡,替我美言。”秦禝的奏摺,很是捧了吳煋一番,吳煋拱手相謝,“龍武軍的兵費,是奉了旨的,不管是軍械還是軍餉,這邊我就是再難,也一定替你把這一塊擠出來,全力支應。”
秦禝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摺子裡替他說好話,那是別有用心,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一個額外的效果。
“不過,我亦有我的難處,”吳煋話鋒一轉,坦率地說,“聽說連新編練出來的步營,也要擴充,這一塊,原來不在龍武軍的定製裡面,兵費是由申城計程車紳募集捐輸的,依例,現在也不該由地方上支應。我和楊兄,自然還是可以幫忙,向他們去勸捐,不過,到底仗已經打完了……”
後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意思已經很明顯,還是想要過河拆橋。不過他這句話亦沒有說錯,當初招募新營,是為了保護申城,現在仗打完了,莫非要讓申城的老百姓養他們一輩子?實在也沒有這個道理。
吳煋見秦禝臉有不豫之色,以為他不高興,連忙說道:“秦大人,你千萬別誤會。龍武軍替申城打了這樣一個大勝仗,新營也是出了好大力氣的,申城計程車紳百姓,無不感念於心,眼下這幾個月,自然還有報效,是不妨的,但時候一長,就說不準了。我的意思是說,從長遠打算,應該早為之計。”
早為之計,沒有什麼不好,然則計將安出?秦禝從衙署告辭出來,悶悶不樂地回到縣衙,左思右想,也沒盤算出什麼辦法,只得派人將沈繼軒從七寶找了來,將這一個難題,如實告訴了他。
“沈兄,實在不行的話,咱們可以把既定的編制,縮小一點。”
“那倒不必,”沈繼軒沉吟片刻,說道,“我既然替秦帥總理營務,這一點事情,當然要替秦帥拿辦法出來。”
“有辦法?”秦禝眼睛一亮,“那好極了,不知還有哪裡可以來錢?”
“開厘捐!”
申城一地,富庶繁華,不僅商業發達,而且作為最重要的通商口岸,也是一個貨物的集散地,雖然沿海諸州戰火連綿,但無論是交戰的雙方還是百姓,對交易上的需求卻不曾或減。但需求是一回事,貨物能不能運得進去,或者運得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現在申城的百里之內,都是龍武軍打下來的,有了這樣一個平安的環境,行商走販才又可以活動。不論他們從何方來,到何方去,交上一點點厘稅,也是應該的。”沈繼軒替秦禝籌劃道,“這一塊如果做得好,每月總有五萬到十萬的進項,又何愁擴軍的兵費?”
“好是好,只是……”能有這麼多收入,說不動心是假的,但秦禝也有些猶豫,“厘捐病商,不知會不會有物議?”
他知道,所謂厘捐、厘稅,說白了,無非是一種變相的保護費,在交通要道之上,設立關卡,由稅吏駐守,向來往的商人按貨價抽取一定比例的銀錢。這個辦法,古已有之,但是對行商之人是一個不小的負擔,特別是如果弄成關卡林立,那就會讓商人和商隊寸步難行,因為賺到的錢,還不夠繳納稅金。
“秦帥說的不錯,厘捐誠然是一條惡例。”沈繼軒點頭道,“然而事情也要分開來想,所謂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情形不同。現在申城這一個地方雖然打贏了,蘇杭兩州,卻依然在偽隋勇王的手裡,難保不會復來。而且秦帥擴軍,為的亦是打隋匪,這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事。提到外間的物議,其實一句話就說明白了,如果仗打不贏,根本連生意都沒得做,就算想交厘捐,又到哪裡交去?那些商人,雖然錙銖必較,但這個道理還是會明白的。”
“道理是對,我擔心念經的和尚,把這本經給念歪了。”
“當然要有極嚴的規程!”沈繼軒說道,“
沈繼軒拿出來的辦法,一共五條,都是實實在在的。
一是不重複收稅,不管在哪個卡子交過稅,給予稅單,後面的關卡驗單放行。
二是分等抽稅,貨值在六十兩之下的,免稅放行,可以不擾小民的生計。而在之上的,則看貨色:煙稅最重,值百抽六;藥材、糧食等,值百抽三;其他的,值百抽一。
三是以嚴刑厲法約束稅吏,不論是受賄輕縱,低估貨值,還是有意刁難,敲詐勒索,一旦查了出來,可以行軍法殺人。過卡的商人如果有所委屈,准予到七寶的龍武軍申訴。
四是將稅吏的工銀提高,並在每卡所收的稅金之中,照比例提出一點,作為對他們的獎勵,取一個“優薪養廉”的意思。
五是一應軍需物品,非有龍武軍糧臺的路引,不許出境,以免為隋匪所乘,變作資敵。
秦禝欣賞地看著沈繼軒,一時沒有說話——按這這五條辦法去做,沒有辦不好的,這個沈繼軒,確實是一位大大的能員。
“而且,還有一句話,只能放在這裡說。”沈繼軒以為他還在猶豫,放低了聲音說道,“秦帥,厘捐是勢在必行的事,就算我們龍武軍不做,等下個月李紀德到了申城,他可不會跟你客氣。”
沈繼軒的這句話,讓秦禝遽然而醒——李紀德也要養軍,自然也要想辦法弄錢。到時候,若他以航州刺史的身份來辦厘捐,那就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了!這當中一正一反,出入甚大。何況就連申城這一塊,李紀德亦管得到,龍武軍的兵費,雖然不至於說不給,但有所刁難,是可以料到的事情。
剛才聽沈繼軒的口氣,似乎跟李紀德不僅認識,而且還蠻熟絡的樣子,於是秦禝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沈兄,你跟這位李大人,打過交道?”
“不止是打過交道,我跟他是同年,是同一科的進士。不過他的運氣好,散館以後入了翰林院,後來又投在曾大人的門下,現在馬上就要自己帶兵,獨擋一面。我與他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沈兄,你不必過謙,時也命也,只要時運一到,以你的才具,自然也要風生水起。”在這個年代,同年算是一種很親近的關係了。現在李紀德還未得大名,秦禝很想聽一聽他對李紀德的品評,“不過貴同年既然能拜在曾大帥的門下,那麼想必也是個人物?”
“嘿!”沈繼軒笑道,“在秦帥面前,我不妨直言,李大人的志向,單從他的詩裡就看得出來:才華橫溢!今年三十九的李紀德,是安徽人,少年時即有文名,先後拜訪名師,攻讀經史。第一次赴京科考落榜,適逢曾大帥患肺病,僦居城南報國寺。李紀德與曾大帥“朝夕過從,講求義理之學”。曾大帥不僅一再稱其“才可大用”,而且讓他住在宅邸,親予補習教導,直至他考中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