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打得激烈,後面的張曠卻無聊得很。這裡地形逼仄,沒有騰挪輾轉的餘地。不適合騎軍馳騁,因此五百騎兵只好在後面掠陣,他跟梁熄、鍾衛傑一起,待在一片作為臨時指揮部的小樹林中。
“老梁,你們要是不行,要不要讓我的‘摸脫畫’步勇試試?”張曠笑著對梁熄說。
“還是催一催後面的部隊,快點想辦法上來。”梁熄對鍾衛傑說,“那些木柵需要清理,不然士兵很難衝上去。我們再拖下去,大人怕是要罵人了。”
誰知援軍還沒有等來,卻等來了從申城飛奔而至的三騎傳驛兵,帶頭的是個隊正,氣急敗壞地衝進林子。
“秦大人留下的命令,著張曠率騎軍即刻馳援返回,急援申城!”那名把總大聲說道,“唐冼榷猛攻七寶,就快頂不住了。”
七寶城離申城只有十里了。三個人都大吃一驚,張曠霍地跳起來,慌忙問道:“什麼留下的命令?秦大人人呢?”
“出城了!”
唐冼榷偷襲七寶城,是秦禝不曾想到的,在縣衙收到了這個訊息,也是大驚失色。
第一個沒想到的地方,是唐冼榷敢於出城。上次他試圖偷襲松江,已經被張曠的騎軍打得失魂落魄,居然這麼快就又敢於再次行動。
第二個沒想到的地方,是他敢於襲擊七寶。七寶位於泗涇和申城之間,從道理上來說,不該打,否則三面受敵,不是用兵之道。誰知唐冼榷偏偏就打了,而且這一下,還是打在了秦禝的“七寸”上——
七寶是龍武軍的糧庫所在,也是秦禝用來支應李翀高、吳銀建等各部的基地,各種軍械、糧秣都儲存在城中,成為事實上的官軍物資庫。而七寶的防禦卻頗為薄弱,為了高橋的決戰,秦禝已經把所有能夠抽調的兵力,都派往東線了,駐七寶的只有一隊龍武軍,加上兩百多個衛軍兵。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從整個申城戰場來說,官軍是以少打多,為求勝利,只能在區域性集中最大的武力,而其他地方,就不免空虛了。但秦禝感到困惑的是,何以唐冼榷一下子便抓住了這個弱點?
其實在唐冼榷來說,倒也沒能把龍武軍的部署瞭解得如此清楚。只是東路的隋匪軍被壓到高橋,危在旦夕,而且李隗軍也陷在裡面,一旦有什麼閃失,自己如何向勇王交待?於是硬著頭皮,帶了三千人出青浦城,先假意向北走了一段,再繞了一個彎子,避過泗涇,從西北方撲向七寶。
唐冼榷倒沒真的想打下七寶——畢竟七寶是龍武軍的軍庫,想必會有重兵防守。他所用的,是隋匪軍慣用的“圍魏救趙”的計策,為的是迫使龍武軍回援,從而解去高橋之圍。因為這樣一個念頭,所以隋匪軍一開始便將聲勢造的很足,但對龍武軍實在畏懼,為了避免損失,卻沒有強攻,這就給了龍武軍一個緩衝的時間。
駐守在七寶城的衛軍校尉,便慌得不行,急忙派人向泗涇的求援,同時派人飛報申城。倒是駐守七寶的龍武軍隊正城定一些,先大致判明瞭隋匪軍的進攻方向,將自己的一百多號人分別佈置在城西和城北,依託地形和簡單的工事,打得極熱鬧——既是為自己壯膽,也是為了向隋匪軍虛張聲勢,反正箭矢無限,只管射就是了,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候。
城上的衛軍,因為疏於訓練的緣故,戰力欠奉,幫不上大忙。這位姓齊的哨官從中挑了三十幾個年輕膽壯又會用弩的,安排在兩側官軍的中間,算是對官軍的一個輔助。而其他的衛軍,則負責搬運箭矢,敲鑼打鼓地助威。
就這麼頂著打了個把小時,隋匪軍才漸漸發現,七寶城似乎並沒有多少龍武軍,也沒有大炮,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於是重新調整了部署,決定變虛攻為實攻,撿下這一個大便宜。
好在這個時候,駐守在泗涇的兩隊龍武軍,從泗涇趕到了。
在泗涇的穆埕收到許制告送來的訊息,跟其他人一樣,也是大吃一驚。他這回帶了兩百多人駐紮泗涇,原來主要是為了呼應松江,倘若傾巢而出去增援七寶,泗涇就空了,萬一隋匪分兵來攻,便無可抵擋。
可是再權衡一下,就分出輕重來了,泗涇丟了,拿只不過是丟了一城,然而七寶若是丟了,那裡的軍械輜重銀兩就全入敵手——這些是龍武軍全部的家底,秦大人非殺自己的頭不可!於是再無猶豫,全營開拔,跑步向七寶前進,終於趕在隋匪軍猛攻之前,進入了城中。
收到從泗涇傳來的驛報,得知穆埕已全營出援,秦禝一顆驚惶的心才略略安穩下來。定下神來想一想,唐冼榷來攻七寶的兵決計少不了,靠穆埕帶著不到四百人在守,能頂多久,也還難說。此時深恨自己缺乏經驗,沒有在手邊留下一支預備隊來應急!於是一面吩咐人傳令去高橋,急召張曠的騎軍回援,一面準備出城到七寶去督戰——他已經明白了唐冼榷“圍魏救趙”的意圖,現在就看到底是梁熄先打滅高橋的李隗軍,還是唐冼榷先攻進七寶了。
“秦禝,你手邊沒有兵,去了也是白去!”在這裡“坐衙”的吳煋勸他道,“你是總掌全域性的人,不能輕易離城!”
高橋的戰事一起,城中的幾個衙門,都派了專人到縣衙來坐差,以備秦禝有什麼吩咐,可以立辦。吳煋於是便在這裡坐衙,此刻見秦禝要親自去七寶,心想若是他有什麼閃失,那才是真要壞了大事,於是便出聲勸止。
吳煋的話,不能說沒有道理,秦禝只得暫且打消這個念頭,在簽押房中如坐針氈,等著七寶的訊息。
偏偏傳來的戰報一次比一次壞,隋匪猛攻,城外的工事損毀,傷亡亦越來越重。等到最後一次訊息傳來,報穆埕掛彩,能戰之兵已不足兩百,秦禝終於坐不住了,大踏步走到堂前,喝道:“吳椋!取我的刀來,集合!”
吳椋是早有準備,三十幾名親兵已經長槍短槍地全副披掛,等在縣衙之外。吳煋見秦禝一意行險,急忙帶了坐差的幾名委員,又要過來相勸,剛說了“逸軒”兩個字,便被秦禝舉手打斷,雙眉緊鎖,呆呆地看著他們幾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
“啟翁,誰說我沒有兵?”秦禝的臉色漸漸舒展開來,轉頭喊道:“金同知!”
“在,在。”葉雨林從堂中忙不迭地跑了出來。
“開縣府庫!”秦禝目光炯炯,斷然說道,“我要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