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白璃發出禮貌且不尷尬的微笑,可暗地裡卻將白澤的話放到了心裡。仔細回憶一下,好像自打離開花溪村之後,她的某些行為是有些奇怪。
遠的不說,就之前陳老夫人的那件事,若是依著她之前的性子,必然不會對陳老夫人萌生同情,說不準還會想些法子叫她吃吃苦頭。
可奇怪的是,她竟然對那樣一個老人生出了同情心。不,不是同情心,而是聖母心!
她輕輕敲頭,腦海裡似乎多了一個聲音:“難道不該同情嗎?人都有犯錯的時候,她只要知錯能改就好了呀。她都那麼大年紀了,你怎麼忍心苛責她?怎麼忍心讓她吃苦頭?”
“你是誰?”白璃下意識地四處尋找著,可看見的是白澤帶著高湛在安置那些麻風病患者。
說是安置,其實是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又多貼了一張符紙,確保這些人不會因為符紙掉落而恢復行動能力。
“我不在外面,我在裡面。”那個聲音細細小小的,帶著幾分怯懦:“你應該認識我的,我叫白璃。”
“白璃?你真是白璃?你怎麼還在?”白璃差點出聲,她一邊用手捂緊了嘴巴,一邊在心裡問著:“我還以為你消失了。”
“我沒有,我只是躲起來了。”那個聲音變得越發小了。
“躲起來?為什麼要躲,幹嘛要躲?”
“有壞人,有壞人要抓我。”
“壞人是誰?”問這句話時,白璃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我沒有見過他的臉,我看見的只是一個影子,男人的影子,黑乎乎的一團,但仔細看的話,能分辨出那個是頭,那個是肩膀。他的肩膀很寬,有我阿爹兩個肩膀那麼寬。對了,我還聽過他的聲音,特別恐怖的聲音,我形容不出來。”腦子裡那個白璃用小小的聲音描述著:“第一次看見那個影子是在月圓之夜,我阿爹酒癮犯了,在家裡四處翻找。我大著膽子告訴他家裡沒酒了,他抬手就要打我。孃親怕我捱打,就把我護在了身後,還叮囑我暫時躲到門外去,等阿爹酒癮下去才回家。月亮很大,也很亮,將整個村子都照得白晃晃的。我聽阿孃的話,一個人走出了家門,就蜷縮在門口那個角落裡。剛開始,我還很認真的聽著院子裡的聲音,想著等阿爹睡了,我就偷摸回去。可聽著聽著,我自己就睡著了。醒來時,就看見那個影子。”
“就是你剛剛描述的那個影子?”
“對,就是那個影子。剛睡醒的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那是個人的影子,我以為是門或者牆的倒影。可那個影子動了,他一動我就看見了他的肩膀和頭。他的頭很低,緊挨著肩膀,像是沒有脖子的那種。我嚇壞了,趕緊跑回家,還將門關得緊緊的。”
“第二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第二次,是個白天,是我去田埂上挖野菜的時候。我本來跟人約好了,說是一起去的。可她有事,去不了。說也奇怪,我們村裡平時有很多人都愛挖野菜的,可那天整個田埂上就只有我一個人。我剛挖了一會兒,那個影子就出現了,就在我頭頂上。我嚇壞了,閉上眼睛,一動也不敢動。我等了很久,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發現那個影子跟之前一樣,並沒有移動,他好像也不想傷害我。我問他是誰,想要做什麼?他卻問我,想不想離開。”
“你回答了什麼?”
“我說想離開。”腦海中那個聲音回答:“我阿爹並不喜歡我,覺得我是家裡吃閒飯的。我阿孃雖然疼我,可有阿爹在,她也沒辦法。弟弟,並沒有把我當成是他們的姐姐,反而欺負我。我一直想逃,可除了花溪村,我並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當那個影子問我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心裡真正想要的。等我回答完,他就消失不見了。”
“然後呢?”
“過了沒多久,就聽村長說外面打仗了,村子裡也開始變得亂哄哄的,爹孃也不再出門,還交代我跟弟弟也不要出去。那樣的日子,過了大概一個多月,家裡能吃的東西基本上都吃光了。實在忍不住,爹和娘就讓我出去看看。等我開啟家門,才發現村子裡的人也都出來活動了。想象中的戰亂並沒有來到我們這個小村子,可乾旱卻來了。不光那一個月裡沒有下雨,在那之前和之後的很長時間裡也都沒有下雨。河溝乾涸了,田裡的莊稼也都死了,村長想要組織人去鎮上買糧食,可大家都怕死,誰也不敢去。”
“你真的是白璃,真的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嗎?我怎麼聽你描述的花溪村跟我待過的那個稍微有些不一樣。在我的記憶中,村子裡是有勇敢的人的。”
“那應該是後來的事情吧。”腦海裡的那個聲音輕輕回道:“乾旱剛發生的時候,的確沒有人敢去鎮上。不管是餓死,還是被打死,都是死。沒人敢去買糧,村子裡又沒有吃的,田埂上別說野菜,就是雜草也沒剩幾根活的。村子裡的人都開始緊衣縮食,從剛開始的一天三頓,變成了兩頓,一頓,甚至是兩天才吃一頓。爹孃讓弟弟吃飯,讓我忍著,就在我餓得迷迷糊糊時,我又一次看見了那個影子。他問我的還是那句話,我好像回答了,也好像沒回答。餓迷糊了,記不清了。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跟著那個影子往外走,快要出屋子的時候被一道亮光給打了回來,等我再醒來,我就在這個角落裡了。四周黑漆漆的,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白璃,你應該是我。”那個聲音繼續道:“是我一直想要成為的那個勇敢的我。”
“那你呢,你難道沒有想過重新奪回這具身體嗎?”白璃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腦海中那個聲音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道:“想過,也嘗試過,可後來發現,我還是待在這裡比較好。”
那個聲音剛回答完,白璃就覺得正腦袋上一痛,翻眼向上一看,就見白澤將手蓋在自己頭上,模模糊糊還能看見一張符紙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