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哐!”就在老太太張口,預備再次拒絕時,她剛剛放在灶臺上的那隻籃子掉在了地上。老太太嚇了一跳,忙轉身去看,可她渾濁的雙瞳裡什麼都沒有。
“發生了什麼?”老太太問,語氣急切。
“你剛剛放在灶臺上的那個籃子掉了。”
“籃子掉了!這好端端的籃子怎麼會掉?”
“哦,我用錯詞了,不是掉了,而是被人給扔下來的。那個人,你也認識。”
“陳……”老太太先是往四周看了看,緊跟著側耳去聽:“陳阿滿,是不是陳阿滿?”
不等老太太話音落地,白璃就給陳阿滿使了個眼色。陳阿滿在點頭時,已經緊緊貼在了老太太的身上。
陰寒入體,老太太先是打了個激靈,緊跟著雙腿一軟,四肢僵硬著跪在了地上:“小……小姐,是……是你嗎?我是小夏,我是你的貼身丫鬟小夏啊!”
“小夏?”陳阿滿向後退了步,蹲在地上看著老太太的後背:“我不記得我身邊有個丫鬟叫小夏的。”
“無妨,我來問她。”白璃走到老太太跟前,學著陳阿滿的樣子蹲了下來:“阿滿就在這裡,且她告訴我,她根本就不記得她身邊有個丫鬟叫小夏的。”
“我沒有說謊,我真的沒有說謊,我是小夏,我真的是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老太太連聲說著:“我身上有個東西可以證明……證明我沒有說謊。”
“什麼東西?”
“名牌,但凡我們陳家的人,身上都有一個身份名牌。”老太太顫巍巍地從懷裡摸出一個木牌來,在木牌上寫著小夏兩個字。
“這木牌上的確有小夏兩個字,但這兩個字並不能證明什麼,尤其是不能證明你與陳阿滿之間的關係。”
“我——”老太太抿了一下嘴:“是,姑娘說的沒錯,單只是這個木牌的話,似乎也不能印證我自己說的話,更沒法印證我自己的身份。可我的確是小夏,是陳家曾經的丫鬟,也是小姐陳阿滿身邊的丫鬟。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到府衙裡去問。小夏原是罪人之女,是被陳家買回來做丫頭的,這官府裡應該有備案。”
“你說的這些,我會去查的。”白璃伸手將老太太從地上扶了起來:“當著阿滿的面,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何要送這些米豬肉給她?”
“我——”
“不想說,還是不能說?”
“不是不想說,也不是不能說,而是姑娘你這麼一問,反倒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又該從何說起。”老太太朝著灶臺的方向看了眼:“沒錯,那籃子裡裝著的的確是米豬肉,但不是小夏自個兒想要送來的,而是有人送到了小夏家裡,且用小夏孫兒的性命相威脅,要求小夏一定要將這米豬肉給送到陳家老宅。那人說,這米豬肉不是給人吃的,而是給鬼吃的,是用來敬鬼的。那鬼,不是別人,正是小夏從前的主子,是陳家已故的小姐陳阿滿。”
“敬鬼的?”
“是,那人是這麼說的。”老太太點頭:“我原是不信的,我活到這般歲數,這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卻唯獨還沒有見過鬼,且我家小姐離世多年,就算她變成了鬼,也不會一直停留在這個宅子裡吧?還有,陳家老宅荒廢多年,我從未聽聞過此處有鬧鬼的傳聞。可不信歸不信,我家孫兒的性命我還是要顧及的。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只能聽從那個人的吩咐。”
“那個人是誰?”
“不知道!”老太太輕輕搖頭:“我的這雙眼睛很早就半瞎了,耳朵也不是特別管用。我只能聽出那個人的聲音,看不見他的樣子。從他的聲音來辨,應該與我一樣,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可他走路的聲音極輕,又不像是歲數特別大的。我估摸著,此人應該會武功,應該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你見過武林高手嗎?”
“見過!年輕的時候見過一個。那人總是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腰間掛著兩樣東西,一樣是佩刀,一樣是酒葫蘆。他的頭髮亂糟糟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個乞丐。可他會飛,打人的時候,只喝酒,不拔刀。當年,就是他趕走了追殺我們的馬賊。”老太太的瞳孔裡明顯有了亮光:“我原期盼著有生之年,能夠再次與他相遇,卻不想這一等,就是幾十年。估摸著,我到死都不會再遇見他了。”
瞧著老太太的樣子,白璃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再繼續下去,就是一個年輕姑娘,因為被某個江湖大俠所救,心生愛慕,卻不得不嫁與他人的有些心酸的單戀故事。她輕輕咳了聲,將話頭又引回到了陳阿滿身上。
“你既說你是阿滿的貼身丫鬟,那這阿滿是怎麼死的,你總該知道吧?”
“知道。”
“怎麼死的?”
“被我家夫人給害死的。”老太太眯著眼睛:“我家夫人並非小姐的親生母親,而是老爺的續絃。”
“後孃?”
“沒錯,用咱們這些小門小戶人家的叫法就是後孃。我家小姐的生母是在生小姐的時候難產去世的,老爺悲痛欲絕,卻又不忍看著小姐沒有母親,這才請了媒人,遍尋全城,尋了一個與先夫人長相有幾分相似的女子續絃為妻。因為先夫人的緣故,老爺對小姐寵愛有加,看不得小姐受一點點的委屈。這新夫人剛進門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可當她得知,老爺為了小姐,竟給她每日喝的參湯裡放了避子的藥物時,她對老爺,對小姐就萌生了怨恨”
“你家老爺是不是腦瘸?他若是不想再要孩子,明著與你家新夫人說就是,為何要瞞著人家,在人家每日喝的參湯裡動手腳?這種事情,即便換成是我,我也有些想不通。”
“這老爺的想法,又豈能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人能夠猜得透的。”老太太輕搖著頭:“我只知道,自從夫人得知此事之後,便再也容不得小姐了。可小姐是老爺的心頭肉,丟,不能丟。殺,不能殺,即便是暗害,也需得有個穩妥的法子。”
“於是,你家這位新夫人就想到了給你家小姐吃這種生了病的米豬肉?”
“是!”老太太點頭:“既殺不得,那便只能讓小姐患病。只要小姐患病,新夫人就有把握說服老爺讓她再為陳家生下一個孩子。只要有了這個孩子,新夫人就能使手段,將老爺的注意力轉移到這個孩子身上,進而讓小姐失寵。就算她不死,也可以等到她年長之後,隨便尋個人家給打發出去,這陳家偌大的產業,也就落到了新夫人的手裡。”
“倒是難為你家這位新夫人了,這米豬肉,可是不怎麼好找啊。”白璃不由得感嘆起人心的可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