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袂袂,背脊微涼。
聽著陸紅袖的講述,寧無猜幾乎可以想象到當時在大殿之上,面對著急公好義的好人,面對著金鑾寶座上年輕的南王,面對著朝堂上的官員們,那是怎樣一副平靜無比的面龐。
他就這樣目光平靜的注視著一切,唾罵和控訴渾然不聽,坦然的面對千夫所指。
在他看來,他用最小的代價換取了最大的戰果,他應當是這場戰役中最大的功臣,即便是那些失去了孩子的家庭,對他非但不歌功頌德還開口怒罵的愚民,是他令他們活了下來,他何錯之有?!
寧無猜忽然有些明白了,當時見到蔡元常的時候,明明對方沒有絲毫修為,為何那驚鴻一瞥卻還是讓他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且這種壓迫感遠勝於南王!
蔡元常。
南國第一相,執宰中樞數十年,將無數後來者踩在腳下,手握風雲跌宕。
他有才能,有相貌,有城府,有智慧……他有著一切令所有人都羨慕的東西,卻唯獨沒有人性。
那雙漠然的雙眼,不懂何為情感,對於事物的歡喜他感覺不到,被人唾罵的憤怒與他無關,失去孩子的哀傷令他疑惑,人們的快樂傳達不到他的耳畔。
他只是披著人皮,行走在這個世間,所有一切的想法都無視情感和倫常。
一個,努力在臉上露出人類的喜怒哀樂,其實內裡卻空空蕩蕩的怪物!
“之後他被革職,父王覺得他雖然有過,但功勞也無法抹殺,所以僅僅是革職,並沒有再追究。”
“不過歐陽公卻評價其為‘不似人子’,雖然他屢次想疏通關係復官,但歐陽公門下門徒眾多,皆一一駁回,歐陽公在世那五年裡,他沒有當過一次官,直到歐陽公因病去世後,他才被我父王重新啟用。”
聽到陸紅袖靜靜地說著,寧無猜點了點頭。
不似人子,這個評價確實中肯,想必那個時候,這位歐陽老尚書就看出了蔡元常的本質。
與殘忍噬殺放縱自己的惡人不同。
蔡元常既沒有因為自己做過的事而愧疚,也沒有因為自己做過的事而愉悅,他只是因為這麼做能達成他的目的,所以他便這樣做了……
和惡人相比,他更像是一個活在正常人世界裡的精神病。
你能說一個精神病的行為方式錯了麼?
不能。
因為精神病的舉動,無法用單純的善惡來形容,但若是把一個正常人和精神病關在一起,他只會感到恐懼和不安,無論這個精神病是否釋放善意。
因為你永遠也摸不清他下一秒要做什麼。
可能是掏出刀來給你分蘋果。
也可能一邊分著,一邊突然苦惱蘋果不夠分,然後掏刀把多餘的人殺掉。
諷刺的是,就是這麼一個神經病,竟然還有一群人堅定不移的在追隨他,篤定南國在他手裡會變得更好!
陸紅袖嘆了口氣:“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玉龍四君子倒臺,蔡元常上位,短短五年就從一郡郡守走到了南國中樞,成為了權傾朝野的左相,對於當初壓制過他的玉龍四君子痛下毒手,歐陽公一脈的後人無論遠近親戚,只要沾些關係就皆被趕盡殺絕。”
寧無猜有些頭疼,聽完之後雖然對蔡元常有個大概印象了,但還是毫無頭緒。
神經病的想法誰能猜到啊?
現在就算蔡元常先幹掉大皇子再幹掉二皇子,突然說自己要登基稱帝,寧無猜都毫不意外。
這種事,任由一個神經病噹噹朝左相,禍害朝野,怎麼想都是南王的鍋!
聽到陸紅袖說完,虞青梅連忙拉著小男孩走過來,問道:“對了,他怎麼辦?”
無父無母,早慧懂事,任由這孩子再去過那種乞兒一般的生活未免也太過狠心……
“阿彌那個陀佛。”
初一搖晃著僧衣走過來,濃眉大眼的笑了笑:“這孩子不錯,不如讓我帶回西涼,即便是沒有靈根,當不了我們大雷音寺的正式弟子,也可以留在寺裡當個打雜的小沙彌,也算是吃穿不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