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洛陽城,皇城司。
李凌坐在一座清靜的小院子裡,頗為悠閒地喝著茶,就好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
但事實上,這兒卻是讓京中許多官員都聞之色變的監禁之所,直屬於皇帝的皇城司密牢。
是的,如今的李凌,已經從來京述職的外放知府變成了階下之囚。只因為他在秋決當日和孫璧等人一起打斷了行刑,並揭發了刑部殺白羊,以無辜者替死的內情。
當時,案情已經明瞭,身擔刑部尚書一職的永王孫璘只能跪地叩首,說自己不知內情,想著把自己給摘出去。可還沒等李凌做出反應呢,一旁的皇帝卻在一聲怒斥後,突然呼吸急喘,然後人就昏了過去。
當今皇帝孫雍固然是經歷了無數風浪,但他現在終究已然老邁,再加上此事牽涉如此之大,又把自己最重視的兒子給搭了進去,於是又驚又怒之下,這個年近七旬的老人就終於承受不住情緒的不斷變化而昏迷過去。
這下,可把群臣給嚇了個半死,也顧不上再繼續追究這起案子到底孰是孰非了,便趕緊先傳太醫,為皇帝診治。好一通忙活,直到三更天后,皇帝的情況才穩定住,人也緩緩醒了過來。
然後,才是對相關人等的一系列安排——那些死刑犯們,先移交大理寺,重新審查後,再作處置——被冤枉的,就得查明身份,及具體情況,再送回原地,同時把那些花錢脫罪的真正犯人給抓回來;至於那些真正的犯人,躲得了初三,下一次秋決還是躲不過去的。
然後是刑部眾官吏,全都被一網打盡,包括張秋在內,都被關進了御史臺的大牢中,等待他們的,將是最嚴苛的審訊,勢必要讓他們把一切都交代出來。對了,這一回他們受審的規格可是不小,不但是三司會審——原來的刑部被替換成了皇城司——還有兩名在京的親王旁聽,以做到絕對公正,不至於出現官官相護的情況。
而這連番的變故,早已傳得京城內外人盡皆知,各種說法甚囂塵上。朝廷為了自身威信,這段日子可沒少花心思,皇榜是一張連著一張的出,洛陽府等親民衙門,更是直接派出官吏沿街走巷地跟百姓宣講其中道理,只為了能挽回一點口碑。
或許正因為如此,這次的三司會審要比以往任何一次辦案都要快得多,這才六七日時間,已經從刑部眾官吏口中問出了許多他們的罪行。從尋人頂罪,到輕判重犯,再到放走一些有權有勢的犯人……可以說,刑部早成一灘爛泥,臭不可聞。之前只是沒人查,現在一旦把蓋子給開啟,攪出了裡頭的汙糟,便把所有人都給驚著了。
而刑部上下,唯一沒被指認有什麼收受賄賂,以權謀私的,就只有刑部尚書,永王孫璘了。這事其實怎麼看都透著難言的古怪,整個刑部都爛到頭了,怎麼就你一個尚書卻獨善其身呢?都說上樑不正下樑歪,怎麼到你這兒,卻成上樑正下樑卻歪了呢?
不過他的身份擺在這兒,自然沒人敢提出質疑,反正什麼罪過,都落到了張秋等侍郎郎中的頭上。甚至還有說法,永王殿下何等身份,富貴無比,又豈會被區區金銀所打動,幹出如此不智之舉?這一定就是手底下那些貪官瞞著他所為。
嗯,典型的皇帝是明君,錯的都是貪官的論調……
當這些訊息被李凌所知時,他都忍不住被氣笑了:“這些傢伙還真能睜眼說瞎話啊,你覺著這等說法能騙過天下人的眼睛嗎,真當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面前的呂振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卻不好接話:你現在是破罐破摔無所謂了,我可不敢在背後議論皇家之事啊……
哦對了,關於李凌他們的安排,對朝廷來說就顯得格外糾結了。
從結果來看,李凌他們自然是有功的,但是,真計較起來,他們其實也犯下了大錯,別的不說,那鬧秋決法場一事,放在朝堂上就是大過錯。
你們既然早查到了許多線索,那早稟報啊,也好讓朝廷能順順當當把案子給給查明白了,還少了後續的許多麻煩呢。現在,你們倒是成英雄了,卻把朝廷給架到了火上烤,這罪過自然不小。
當然,朝中那些官僚們是很輕易就把一個最大的可能給忽略掉了——要是早幾日把事情給奏上去,恐怕以朝廷君臣的那點習慣,必然會把事情徹底掩蓋,到最後,該死不該死的,冤枉不冤枉的,都還得死!事實上,要不是李凌把事情完全鬧大,就是皇帝,也不可能真為那幾個替罪羊平反,因為在這些大人物眼中,幾個小民的性命,完全就是不值一提啊。
所以在朝中君臣看來,李凌幾人,有功,過也不小,而皇帝一時間又沒想好如何處置,所以最後只能先來個冷處理了——有官職的,全部停職,閉門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