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一名香客道:“聽聞這護國寺的主持了悟大師,不僅佛法高深,更能看破世人半生命格。”
小二從來不是個信仰神佛的人,聽了這話,心下嗤笑,佛法看似仁善無邊,其實最虛無縹緲,麻痺人的精神。
於是避開正殿門口的人群,隨著幾名衣著華貴的婦人,一同走進寺裡的第一重殿。
迎面便見一小沙彌似乎早早得到吩咐,上前相迎,對小二道:“施主,這邊請,主持久侯。”
小二挑眉,跟著小沙彌走到一間佛室門口。
待小沙彌告辭後,小二推門而入。
只見一尊莊重雍容的觀音像前,一個鬍鬚花白的老和尚正背對著小二,誦唸經文,似乎沒注意到來人。直到半刻鐘後,了悟才站起身,頷首行禮道:“阿彌陀佛,施主,久等了。”
了悟只著簡單僧服,雖氣質出眾一派得道高僧之感,卻絲毫感覺不到半分其對生的眷戀,倒像是那些患了絕症在床等死的模樣。
小二笑道:“主持不必多禮。久聞主持一雙慧眼,能斷凡人生死命格,不知可否看出小女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了悟不答,反而道:“世人皆以為,預知命運,便可改變結果。殊不知結局往往是殊途同歸。老衲當年一念之差,將千年預言外洩,不想竟使得尚未出世的紫薇帝星,變為破軍殺星。來日,這天下不知還要徒生多少冤孽?”
小二聽得雲裡霧裡,不知了悟在說什麼,但仍駁道:“主持既言明預言已變,又怎知結局命定?”
了悟緩緩搖頭,道:“執念不滅,幻世不倒。”
看著眼前明眸善睞、長相清秀的少女,了悟仍覺悔愧不已。當年因一念之差洩露天機,如今自己註定命不久矣,無論如何都想再見少女一面。
了悟默了默,正色道:“施主身上戾氣深重,來日或受其害......”
小二覺得這了悟和尚在變著法罵自己,柳眉倒豎,冷笑道:“你這和尚,當真迂腐。我既非聖人,怎不能有戾氣了?悠悠天下,三千繁華,誰又甘心永遠只做一個無名小卒?你還不是抓住這室外眾人的信仰之心,在這招搖撞騙、故作姿態。你若真有本事,倒是說出我的出處來啊!”
了悟道:“施主自夢中來,到現世中去,兜兜轉轉,不過一場幻夢一場劫。”
小二皺眉,心想,這打哈哈的老禿驢,拿自己尋開心呢?
了悟微微搖頭,神色有所觸動,似有千言萬語想告誡小二,話到嘴邊卻道:“變數只在一念間,若不能堅守本心,或許最後萬事成空......施主請回吧。”
之後了悟復又跪在佛前,敲鐘唸佛,無論小二說什麼都不曾抬頭。小二無奈,只得敗興而歸。
出了護國寺,已是月上柳梢,小二鬱悶無比,本想散心卻被人叫去諷刺了一通,心情能好就怪了。
待回神之時,只見南夏京都十里長街,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各式花燈,眼花繚亂。
小二想起,京都為慶祝春日,四月裡都會舉辦花燈節,今日是碰巧讓自己趕上了。
夜幕降臨,行人嬉笑,悅耳的音樂悠悠飄蕩,四下寶馬香車往來不絕,一派繁華盛世之景。小二不禁輕嘲道:“這些百姓可真健忘,難怪衛氏君王當年與南家不死不休,換了誰大概都不甘心......”
“百姓本就不同於門閥士子,所求不過溫飽。對將溫飽帶給他們的人,反倒不會太關心,更不會關心家仇國恨。”
那聲音恰似一管冷泉,聽不出太多情緒。小二心下一驚,道:“誰”
轉身望去,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間,腦海中竟只能想到公子無雙。
這人不過弱冠之年,著一襲簡單淺紫長衫,五官俊朗,眼鋒卻銳利非常,好似曼妙繁花被寒日冰錐包裹。眼尾線條向來薄纖,這樣不輕不重地斂著,格外倨傲,也格外冰冷。
小二最後看了一眼他的雙瞳,發現裡面仍舊黯如深淵。
此刻紫衫公子手持摺扇笑著的模樣,明明像極了京中的富貴王孫,卻仍然透著一種深刻的迫人氣勢。
類似的上位者,小二見過不知凡幾,卻無一人能如他這般銳利。
小二不禁抿唇思索,有這等氣勢,必定長年掌權,久居高位。
除此之外,周身隱約的肅殺血腥非歷經戰事的軍人不能擁有,初步斷定是位將領。
這人究竟是誰?
“我是何種身份,這不重要,對你也未必有用。”未及小二想個明白,那紫衫公子忽然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