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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槍 (2 / 3)

此時的喬天朝放心不下獨自在家的王曉鳳。這段時間以來,他越來越覺得王曉鳳不適合做地下工作,她身上游擊隊員的習性太深刻了,稍有不慎,就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如果暴露了,組織上苦心經營的東北地下工作便功虧一簣。他在尋找人不知鬼不覺的機會,讓組織把她撤走,但一直覺得時機尚不成熟,更怕引起徐寅初的懷疑。他始終在尋找著這樣的機會。去錦州前,他特意跑回家一趟,又一次重申了地下工作的紀律和危險性。王曉鳳一邊點頭,一邊認真地說:放心吧,我又不是個孩子。別忘了,我是游擊隊員出身,啥仗沒打過,不就是地下工作嘛,我待在家裡,哪兒也不去,行了吧。

雖然,她嘴上這麼說,喬天朝的心裡仍然感到不踏實,心裡隱隱地在替她擔著心。但一時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他只能忐忑著一顆心出發了。

喬天朝走了,王曉鳳覺得頭上的天晴了一大塊,自從她來到東北,頭上就罩著沉重的陰影。她說不清是一種怎樣的陰影,直到喬天朝走了,她才“忽啦”一下子明白,原來這層陰影正是喬天朝。她漸漸理清了思路,喬天朝直接影響了她的生活質量,他在她的生活中可以說無處不在,他對她的行為有著太多的制約。他走了,她才感受到頭上的天空是明豔的,就連空氣都是那麼的清新。

她要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感受一下戰前的瀋陽的氣息,此時,她早把對喬天朝說過的話完全忘記了。

她要走出去,就必須經過兩道門崗,第一道是家屬院門前的崗哨,這是個單人崗,衛兵手持長槍,腰上還挎了支短槍。她早就在留意崗哨的槍,她不明白,一個哨兵為什麼要配備兩支槍,且一長一短。哨兵腰間的槍讓她感到眼饞,槍八成新,槍身泛著藍瑩瑩的光。她每次走到哨兵的眼皮底下,都會用勁兒地看幾眼那槍。長槍是美式***,全金屬,小巧而結實,握在手裡一定感覺不錯。她從成為游擊隊員擁有槍的那天開始,槍便成了她的影子,她的夥伴,就是睡覺,槍也不離左右。如今,她的生活中突然沒有了槍,這讓她無論如何也難以適應。

第二道門崗就是軍統局東北站的辦公區了,那裡的門崗要威嚴一些:一左一右,配的都是長槍,哨兵頭上戴著鋼盔,對進出的車輛及人員進行著嚴格的檢查。這些哨兵幾乎都認識王曉鳳,當她走到門崗邊,哨兵會立正站好,問一聲:夫人好。然後目送她走出去或走進來。

她無所事事地一連進出了兩趟,也沒想起自己要做什麼,心裡慌慌的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她百無聊賴地走到了沈麗娜家。徐寅初一走,沈麗娜也就徹底解放了,此時的她更像個上海舞女了,塗脂抹粉地把自己描了,正熱火朝天地和劉半腳、尚品的夫人在打麻將。劉半腳似乎不是在玩麻將,而是下死力氣地在搬磚,一塊塊麻將牌在她的手裡重似千斤,這會兒她一定是輸了,鼻子周圍沁滿了汗,雙眼死死地盯著麻將桌,王曉鳳走進來,她頭都沒有抬一下,倒是沈麗娜笑盈盈地打了招呼。

王曉鳳看了一會兒打麻將的女人,就懨懨地走開了。

回到家裡,面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然後她不可遏止地開始思念起老家。一想起老家,她就想到了那些朝夕相處的戰友們,戰友們此時又在千什麼呢?是正在進行訓練,還是剛剛打完一場勝仗?她開始後悔自己深入敵後的工作,這種地下工作簡直就是老鼠一樣的生活,自己也不過是喬天朝身邊的一件擺設。儘管來到東北後,她也去交通站取送過情報,但那也都是喬天朝弄來的情報,她甚至不知道情報的具體內容,大部分的時間裡她都是在碌碌無為中度過的。她心裡開始不平衡了,在老家的部隊上,她是叱吒風雲的人物,當游擊隊長時手下也有著二三百號人,那是怎樣的一種情形啊!現在的她,除了一天三頓飯外,她就是喬副官的太太,在別人眼裡,她和那些太太沒有什麼不同,這麼一想,她就變得格外的焦灼和失落,她後悔當初如此草率地同意來到東北。當時,在她的想象裡,地下工作一定是驚心動魄,充滿了刺激和挑戰,而現實中地下工作與自己的想象竟千差萬別。

王曉鳳的目光透過視窗,望見了家屬院門口的哨兵,確切地說,她是望見了哨兵腰間的那支短槍,她的心臟狂跳起來。她躺在床上,望著天棚,眼前晃動的就只有那支槍了。一想到槍,她就激動起來:如果自己有了槍,就又是一名戰士了。她知道,東北這場大戰一觸即發,圍在瀋陽城外的我軍,只是沒有佈置好兵力,一旦兵力配備完畢,炮火便會遮天蔽日地向瀋陽的守軍傾瀉而來。她越想越興奮,自己一定要像一名戰士一樣,拿起槍,迎接大部隊的到來。

想到這兒,她的目光再也離不開哨兵腰間的那支槍了。

她是在夜半時分開始行動的。行動前,她翻箱倒櫃地把喬天朝的便服找了出來,穿在身上雖然有些肥大,但挽了衣袖、褲腳倒也湊合。她又找出塊布頭,在上面挖了兩個洞,蒙在頭上,露出兩隻眼睛,此時的她完全是一副夜行俠的裝扮了。她又把晾衣繩解下來,那是一條質地很好的麻線繩,她握在手裡,用力地抻了抻。

她沒有走正門,從後窗跳了出去,然後影子一樣一步步向哨兵摸去。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她又從原路返回。這時,她的手裡多了一支槍,而勒死。肖兵的麻線繩早已掛在了原處。槍還是溫熱的,她把那支槍放到了天棚的縫隙裡。做完這一切,她才踏實下來。

迷迷糊糊地剛要睡過去,家屬院門口就亂了。不一會兒,一隊荷槍實彈計程車兵跑步向這裡集結。她趴著窗子向外看了看,笑笑,心想:你們忙活去吧。然後用被子蒙了頭,她要睡覺了。果然很快就睡去了。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她走出家門,才發現了外面的變化。在家屬院的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到處是荷槍實彈計程車兵。軍統局執行隊的馬天成臉色鐵青,像一條瘋狗似的轉來轉去。這裡的哨兵也都是執行隊的人,執行隊的土兵都是經過專門訓練的,就是這樣的一名。肖兵在軍統局的眼皮底下被人活活勒死了,而且還丟失了一把短槍。這件事令馬天成羞辱不已。此時的馬天成真的是瘋了,他提著槍,在院門口茫然地轉來轉去。如果這事發生在作戰部隊,死上一個士兵,丟一支槍,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現在的瀋陽和錦州兩地已被共軍團團包圍,共產黨的宣傳攻勢如火如茶,幾乎每一天都有土兵攜槍投降,有的甚至是整個建制地投誠。這些事,本來就讓軍統局的人頭疼不已了,畢竟是督戰不利的結果。沒想到,部隊彈壓不力,就在軍統局東北站自己的眼皮底下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件,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過去的。軍統局的人便都緊張起來,機要主任尚品給在錦州督戰的徐寅初發了密電。徐寅初匆忙帶著喬天朝坐飛機回到了瀋陽。

喬天朝一回軍統局東北站,就知道事情闖下了。他在錦州時,就看到了尚品拍去的密電,對事情有了大致的瞭解,當時他就想到了王曉鳳。這事只有她能幹得出來。別人是無法對軍統局的人下手的,先不說國民黨城裡城外的駐軍,幾乎把瀋陽城圍了個風雨不透,就是一般人也很難走進東北站的院子。大門有雙崗,馬路上還有夜巡的隊伍,想偷襲東北站,就是插翅也難以飛進來。況且這時候,組織上也不可能派人搞這種毫無意義的偷襲。這件事情早就在喬天朝的心裡水落石出了。

在飛機上,徐寅初就和他分析過案情,分析來分析去,徐寅初堅信這是自己人乾的。也就是說,東北站內部出現了內鬼。究竟誰是內鬼,徐寅初不知道,但喬天朝知道。喬天朝就順著徐寅初的話茬兒說下去:看來,我們內部應該整肅了。

徐寅初一臉的嚴峻,眉頭緊鎖地望著舷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此時的喬天朝開始考慮王曉鳳的問題,自從她來後,不僅沒幫上他的忙,還不停地給他添亂,如今竟做出這件荒唐的事情,簡直太沒有工作經驗了。為此,若是暴露了自己,自己犧牲事小,影響整個戰局,這事情可就大了。喬天朝越想越感覺到後怕。

喬天朝一走回到東北站,便感受到了那種緊張的壓迫感。車還沒有到東北站,他就看到車窗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

車停到東北站門口,馬天成正在那裡迎接他們。徐寅初一聲不吭,掃視了一眼院子裡的衛兵們,瞪了眼馬天成後,頭也不回地向辦公室走去。

喬天朝和馬天成等人,緊緊跟上。進了辦公室,徐寅初還沒坐穩,便拍著桌子衝馬天成喝道:馬上把那些人給我撤走,怕別人不知道軍統局丟人現眼呢。

馬天成不明就裡地說:我是擔心再出意外。

徐寅初的情緒似乎平息下來了,靠在椅背上,半睜著眼睛道:這是內鬼乾的,你佈置那麼多兵力,有什麼用?!

馬天成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地說:站長,我明白了。他忙跑出去,下令撤掉了院子裡的衛兵。

喬天朝為徐寅初倒了一杯茶,然後衝閉目養神的徐寅初e叫了聲:站長——

徐寅初這才睜開眼睛,緩緩說道:這兩天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喬天朝又喊了一聲:那站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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